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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辛夷在呂家等到天黑,崔郎中也沒有來。
再次見到崔郎中,已是三天后。
鐵蛋的病情已大有好轉,但呂家對辛夷顯然并沒有絕對的信任,特地請了崔郎中前來。
崔郎中背著個藥箱,不知打哪里來,風塵仆仆,辛夷在大門口看到他,相視一眼,笑著便迎了上去。
“那日,多謝郎中搭救。”
崔郎中怔了怔,像是受到驚嚇一般,連連擺手稱不敢。
“老夫只是盡醫者本分罷了,并沒有幫到小娘子什么……”
辛夷心緒沉了沉。
她都切脈自查八百回了,張小娘子和張巡沒有圓房,劇情里也寫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出錯……
怎么可能切了個喜脈來?
問題出在哪里?
辛夷不想再自己嚇自己,只當崔郎中是做了好事卻不想趟渾水,微微一笑,便略過此事。
“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要勞煩崔大夫。”
崔郎中猶豫地問:“小娘子請說。”
辛夷將崔大夫請到一側,站在汴河的水岸邊上,背對呂家大院,將懷里那個緞面荷包和膏藥掏出來。
“崔大夫看看,這個能賣多少銀子?”
崔郎中意外地看她一眼,低頭解開荷包,拿著膏藥瓶子端詳片刻,見瓶底鐫著“大內制”三個字,手哆嗦一下,驚詫莫名。
“這是宮中御藥?”
辛夷笑了笑,“崔大夫果然見多識廣。”
崔郎中問:“小娘子為何要賣它?這膏藥治你的傷再好不過。”
辛夷摸了摸脖子,再看看手背上已經結痂的燙傷處,搖了搖頭。
“這點小傷,我自己也能治,這膏藥對我等草民而言,華而不實。但對于大戶人家來說,御藥就金貴了。”
崔郎中恍然大悟,點點頭,壓低嗓子。
“小娘子手頭不寬裕?”
辛夷眼底閃過一抹暗色。
“不是不寬裕,是一窮二白。”
崔郎中嘆口氣,也不多問,“小娘子準備賣多少銀子?”
辛夷打量他的臉色,嘿嘿笑道:“崔大夫比我懂行……這種御藥,價值全憑買它的人喜好,落到普通人手上,可能不值十兩,落到有錢人手上,這個……就全憑崔郎中做主了。多少都行。老規矩,所得銀錢你我二一添著五,一人一半。”
出口就分他一半?
崔友略略錯愕。
物以稀為貴,御藥在民間的貴重自不多說,京中也不乏豪商富戶,這冰地虎膏不說價值千金,賣個幾百兩銀子,想必也是有人要的——
對豪紳而言,價值不在膏藥本身的療效,而在于收藏價值,單是這盛放膏藥的宮廷瓷器,尋常人家都不可得。
“老夫幫小娘子搭個線那是順手的事,怎能白拿一半,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您就別客氣了。”
辛夷笑瞇瞇地按住他要推拒的手,聲音再低幾分。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崔大夫想必也看到了,我如今百鬼纏身,倒霉事一樁接一樁……除了崔大夫,再沒有別人可以幫忙了。”
“這……”
崔郎中唏噓一聲。
“小娘子懷著身子,應當豁達一些。所謂妊娠三月,見物而化……切勿憂思過慮。”
“不是我不想豁達。”辛夷眼角微彎,“是有人想要我死呀。不攢些銀錢傍身,我恐怕都活不出這年頭……”
崔郎中遲疑片刻,將東西納入袖***手道:“既然小娘子信任,那老夫便姑且一試。”
頓了頓,他又道:“換成銀錢,老夫便拿到呂家來。在這里交予小娘子。”
“崔郎中真是個大好人。”知道她不想這個錢被張家人知道,就主動替她解決難題。
辛夷俏生生眨下眼。
“我等您的好消息。”
對辛夷來說,無本買賣就能賺到一大筆銀子,笑得嘴都合不攏。可消息傳到長公主府上,廣陵郡王就不那么愉快了。
“賣了?”
段隋低著頭,只拿眼瞄自家主子,一臉苦相,“回郡王的話,是賣了。”
傅九衢俊臉微沉,將手里的書擲在桌上,冷哼一聲,手指反復摩挲玉扳指,眼里仿佛噙了一塊化不開的堅冰。
“賣了多少銀子?”
段隋抿了抿嘴角,觀察著主子的神色,弱弱地張著五根手指頭,比劃了一個巴掌。
“五百兩。”
對普通人來說,五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單憑一罐藥膏,這是發家致富了啊。
傅九衢食指輕輕敲擊,眉梢揚起一抹涼笑,不知想到什么,低低一哼。
“很好。”
孫懷笑膩著一張臉,小心地道:“爺,要不要小的差人去問問,小娘子欠爺的銀子,準備得怎樣了?”
傅九衢:“不必。”
孫懷遲疑著又笑問:“那她給爺診疾的藥方,也不去催催么?”
傅九衢拿起桌上的書,慢條斯理地翻上一頁。
“不急。她會主動找來的。”
辛夷沒空去找傅九衢。
甚至連想他的工夫都沒有。
隔日一大早,她就喜滋滋去呂家收錢去了。
崔郎中賣了藥膏,原是不肯白拿她一半的,但辛夷死活要塞到他的手里,他也就應了。
汴京城百業盛行,各行各業以假亂真者多不勝數,御藥這東西,如果是辛夷自己拿去賣,人家未必會相信,別說賣出五百兩的高價,被人報假告官捉拿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這個錢里有崔郎中的信譽保障。
她白撿二百五十兩,不再貪心。
呂家今兒有客。
高淼準備了一堆給鐵蛋的禮物,專程從汴京城趕過來,正在里屋和小曹娘子說話。
隨同她來的人,還有曹漪蘭。
相對于簪纓世胄的大曹府,小曹府庶女的小曹娘子在張家村是上戶,在曹漪蘭眼里,就是破落戶了。
曹漪蘭對小曹娘子從無好感,一是因了表姐高淼的緣故,二是因她早就聽說小曹娘子生了個怪胎,偷偷藏在家中的消息,這才忍不住好奇跟來的。
然而到了呂家,這位曹大姑娘坐不是坐,站不是站,很快就后悔了。
嬌嬌女犯脾氣,茶不肯吃一口,水也不敢碰一下,生怕被張家村的詛咒纏上,以后沒法跟傅九衢生正常的孩兒,臉色很是難看。
“表姐,我們什么時候才走呀。這地方鬼氣森森的,待得久了身子都不爽利,你也不怕晦氣……”
曹漪蘭大概是嗲jing轉世,便是說難聽的話,聲音也嗲得驚人。
辛夷還在門外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好家伙,這誰頂得住呀?
小曹娘子碰上大曹姑娘這么個小祖宗,正是百般受罪的時候,聽到辛夷和崔郎中前來問診,當即松了口氣。
“二位,快快里面請——”
高淼腰掛匕首,紅色氅衣,艷麗得好像一團火,卻因她清冷高貴的長相,很是相襯。
她看一眼辛夷,冷著臉沉默。
曹漪蘭卻是噫了一聲,從“受詛咒的恐怖村莊”情緒里回過神來,望著辛夷問:
“表姐,她是——”
不等高淼回答,曹漪蘭已然出口。
“是你!”
曹大姑娘這輩子的憤怒都從心底涌了出來,錦莊的羞辱,傅九衢的冷漠,全化成了她對辛夷的憎恨和憤怒。
“表姐,我大宋是找不著太醫瞧病了嗎?叫這么一個小賤人出來招搖撞騙,也不怕失了身份?”
小曹娘子滿臉尷尬。
同一個曹姓,命卻不同。
曹大姑娘打個噴嚏,也能請太醫,而她的兒子哪怕快死了,也是不配讓太醫來問診的……
她心底酸澀,不敢說,只能溫聲圓場。
“大姑娘,這位張小娘子醫術了得,這次幸得有她相救,不然我家鐵蛋怕是……”
她拿帕子拭眼睛,掩飾難堪。
曹漪蘭卻是雙眼赤紅,被恨意燒昏了頭。
“你也是自甘下賤。再怎么破落,也不至于和這等賤民沾泥帶水的拉扯不清……”
高淼皺眉:“蘭兒!”
“曹大姑娘。”辛夷何嘗不知道曹漪蘭為什么作妖?她微微一笑,把嘲弄的話說得十足謙虛。
“我憑一手醫術獲得廣陵郡王另眼相看,是比不得曹大姑娘舞技了得,艷動錦莊……說來,是我的不是呢,竟敢承了郡王的情,
勞煩曹大姑娘給我舞了幾個時辰……”
她眼兒往下,睨向曹漪蘭的腳。
勾唇,一笑,呵地一聲。
“我有傷藥,散瘀消腫有特效,愿為效勞。”
曹漪蘭雙腳連忙往回收,羞憤得雙頰脹紅,從椅子上站起來,抬手就搧。
“賤人,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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