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才五歲。
小孩子能把東XZ得這么謹慎不容易。
能把它拿出來,更不容易。
辛夷蹲下來,平視他的眼睛,“你爹給你的么?藏了這么久,為什么要給我?”
一念抿著嘴巴,眼皮垂了下來。
“你不是沒有本錢做營生么?還要養活我們三個……拿去換錢吧。”
“嘿,誰說我沒錢?”
“你都窮得去挖樹了……”
辛夷啼笑皆非。
這些日子家里修葺房屋是花了不少錢,但她有規劃,前期投入雖然大了些,很快便能賺回來,她有信心,養家不是問題——
“你傻啊?你看老娘是會缺錢的人?困難是暫時的,咱家會越過越好,不用伱個小孩兒來操心……”
辛夷把孩子訓去睡了,但金娃娃也收起來了。
財不露白。沒有了那一層黑殼保護,金娃娃掛在一個孩子的脖子上,等同于要他的命……
·
次日。
天剛見亮,辛夷便起床去檢查草木灰。
果然,馬錢子樹邊的墻角,留下幾個凌亂的陌生腳印。大小和長短,一看便是成年男子的腳。
辛夷前后左右檢查了一下,一雙烏黑的眼睛漸漸浮上笑意。
“湘靈,拿紙墨來。”
湘靈看她家姐姐這表情,就知道她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當即“哎”聲應著,喜滋滋地跑進了屋子。
辛夷拍拍手,叉著腰,抬著頭看馬錢子樹。
“樹老大,你該不會是全開封府,唯一的一棵馬錢子吧?”
·
“郡王,出事了,出大事了……”
段隋的聲音從夜色里傳來,粗獷而高亢,嗓門大得吵人。
傅九衢正在庭院里舞劍。
落葉飛舞,冬風繚亂,原是極美一幅畫面,被段隋這一吵,傅九衢手臂停在半空,舞不下去了。仙鶴掠翅的姿態也慢慢變形,他落下來,收劍。
“孫懷,去門口,先賞那狗東西一腳。”
段隋走得很急,腳步咚咚作響,不待孫懷抬起腳,便一陣風似的沖入了庭院,靠速度拯救了自己的屁丨股。
“九爺,那張小娘子又又又又又給您惹事了……”
孫懷踢出去的腿沒有收住,差點摔倒。
“做什么?”段隋奇怪地看著他,“孫公公,你也練上了啊?”
孫懷尷尬地收住腿。
傅九衢哼聲,眉心蹙著朝段隋招招手,待他走近,照屁股就是一腳。
“大驚小怪,擾爺練功。說吧,到底何事?”
“張小娘子突然告官,說家里遭了賊,藏寶箱被盜了。”
傅九衢冷眼,“她家遭賊,與我何干?”
段隋搔了搔腦袋,“她說,藏寶箱里有京兆郡王送給她的胭脂扣,曹大姑娘送給她的白蘭釵,還有,還有……”
他瞟著傅九衢,聲音弱了些,“還有廣陵郡王送給她的貓,也,也丟了。她還說,讓郡王務必去一趟張家村,替她申冤……”
貓?傅九衢牙根突地發癢。
怪不得遍尋不見,原來被她藏了起來。
錚的一聲,傅九衢將長劍狠推入鞘。
“你和孫懷,各罰俸半年。”
段隋:“啊……”
上次半年,這次半年,加在一起,今年就白干了唄。
段隋撇了撇嘴巴,看了看沉默的孫懷。
“九爺,求您饒了屬下的銀子吧……”他苦巴巴地求著情,卻見傅九衢拿起大氅系上,就要出門,又不服氣地追上去。
“有探事司的查子在張家村監守,怎的張小娘子家就被偷了?小的想不明白。”
傅九衢冷冷看他一眼:“等你想明白,你就是爺了。”
段隋:“……”
傅九衢看他那慫樣。
“還不快去備馬?”
……
一輛朱漆華蓋的馬車徐徐駛過長街,往長公主府的方向緩緩而行。
“長公主這次上山,足有三月未與郡王見面,等會兒見了面,郡王定會驚喜萬分……”
說話的女子長裙窄袖,清麗婉約,聲音細軟,眉目間好似藏著一抹天生的綿弱,謙卑感如從骨生。
上首端坐的,是當朝衛國長公主趙玉卿。
她帶笑的面孔溫色融融,如山間流泉。許是在道觀里待久了,沾了一點清風靄靄的仙氣,寧靜、雍容,容色絕美。
只是,
此刻的長公主,眉頭緊鎖,似在愁煩。
“唉,你就慣會哄我開心。他哪里是會驚喜的人?這混貨,見不著母親才好呢,沒有人管束,可不由得他翅膀飛么?”
周憶柳抿唇一笑,瞟向長公主。
“這些日子,曹家太太跑了三次白云觀……想必也是為曹大姑娘的婚事煩憂呢。”
趙玉卿嘆氣,“曹大姑娘對重樓倒是一片真心,只可惜……”
她皺了皺眉頭,聲音小了幾分,“可惜,宮里頭兩位娘娘斗法,這曹家和張家也是一池渾水,哪邊都沾不得呀……”
周憶柳在長公主腿上輕輕捏揉著,眉眼低垂。
“可殿下挑來挑去,送上來的美人名冊里,也都繞不開曹家和張家……”
“可不么?”長公主又是一嘆。
“翻過年頭,這混小子就二十了,還沒定下親來,叫我這個做娘的怎不憂心?”
她小心翼翼地瞄看一眼眉頭緊鎖的長公主,“殿下可別愁壞了身子,總會有好姑娘,可堪配郡王的……”
趙玉卿嘆息一聲,拍拍她的手背。
“你呀,最會寬慰人。不然,我早被那混小子氣死了……”
周憶柳只是笑。
馬車轆轤勻速地壓過青磚石,周憶柳挑開簾子一角望出去,“殿下,到家了……”
一道馬蹄破空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長公主默默看過去。
一行人打馬而出,甚為急切。
馬車停下來。
“馭——”
兩相迎頭碰上,傅九衢避不開,早早便勒住了馬繩,卻未下馬問安,而是潦草地在馬上朝長公主行了個禮。
“母親怎地提前回府了?也不說等兒子來接您。”說罷轉頭。
“管家,把我給長公主準備的東西送到玉闕去,等我回來,再給母親接風洗塵。”
在長公主的眼里,這個兒子是不羈而桀傲的,即便科舉武舉雙雙奪魁,又得皇帝哥哥賞識,仍是太恣意妄為了一些,與她尊禮守法,謹小慎微的性子大不相同……
也不知像了誰。
長公主搖搖頭,嘆口氣。
“你又要去哪里野?”
傅九衢道:“兒有公務在身,無暇在母親跟前伺候,等兒辦好了差,再向母親請罪。”
趙玉卿長袖微擺,“去吧。”
她倚回去,禁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一聲接一聲,直咳得面泛潮紅,也生生止住了傅九衢的馬步。
“我先送母親回府安置,再去辦差。”
傅九衢躍下馬來,將韁繩遞給段隋,大步走向馬車。
周憶柳慢慢放下簾子,將那一抹身影鎖入眼幕。
廣陵郡王昂首闊步,驕矜無雙。
這樣的男子注定是讓世人仰望的……
也仰而無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