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貴妃心里的確有些后悔。
誰不是家里嬌嬌養大的小姑娘？沒一個覓得良人的美夢？
而入得宮來，要與后宮佳麗一同翹首期盼皇上的恩寵，要時刻謹慎，活成周圍人稱贊的模樣。
要平衡母族施加的壓力，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慢慢活下去。
尤其要小心那些姐姐妹妹們，這重重朱門掩蓋住的，是多少冤魂？
幸而她有了楚炎，慢慢立住了，依靠著母族和楚炎，逐漸變成了后宮頂尖的那批人。
除了不是皇后，她自己做的夠好了。
可她終究是老了，那個托著臉蛋暢想未來夫君模樣的小姑娘逐漸在殷貴妃腦海中漸行漸遠，變得模糊。
然而她又終究不是小姑娘了，這哀傷的神色只出現了片刻，便又消失不見了。
那瓶子里的桃花開得正好，朵朵粉嫩，像是一簇煙霞。
殷貴妃往后靠去，倚在了美人塌上的枕頭處。
她再抬眸時，神情已全然是堅定。
“林美人真是年輕美貌啊。”
敬姑姑心里驚了下，以為要聽到什么命令了，卻只聽到殷貴妃低聲道：
“這又算得什么，這世上最令人著迷的，還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啊。”
她抬起手，瞧著腕間的手鐲，那上面鑲了整整十八顆寶石，一顆便足夠普通人家數年用度。
若不是身居高位，怎么能擁有它？
她又瞧向殿內的奇珍異寶，眸中泛出癡迷的光。這一件件的，都是尋常人家難以奢望的寶物。
她的目光又往東方望去，似乎透過重重疊疊，看到了金鑾殿的那把椅子。
“對了，她還沒有孩子。”
“而我，已經有了楚炎，并且教導的不錯。后宮里的女人們，不就是靠男人嗎？入宮靠父兄，得寵靠皇上，晚年靠兒子。”
“楚炎今日雖然于我略有不合，但終究只是一時心性，他想要那個位置，殷家就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所以，我一定要把它們都捏緊了。”殷貴妃語氣堅定，像是立誓一般，“尤其是我的兒子，才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敬姑姑恭敬地垂下了眸子。
周菀青并沒有回府，而是去找了謝貴安。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一遇到問題就總想去請教謝貴安，從一開始勸動他后，周家以后的計劃她是全盤托出，并無隱瞞。
包括這次彥文表哥牽連入獄的事情，她也是覺得謝貴安一定會比自己想的周到，委實是這個人可靠的緊，令人不知不覺就格外信任了。
今天也不例外，將目前的情形如此這般說后，謝貴安稍微沉吟片刻，也是給出了答案。
“照現在這個形勢，楊府乃至楊堯幾肯定是知情人士，不如想辦法去問一問。”謝貴安長眸中帶著清明，冷靜開口。
“除此之外，上游也是一個排查的方向。”
“哦？這上游怎么說？”周菀青問道。
“既是剛捕了學子，那之后定然會牽扯到出題者，去打聽打聽今次主考官，還有一同出題的那幾位，其余的相關人士也別忘了。最有可能的是他們身邊的人，那些位居高處的考官是不會做這種蠢事的，如果是他們做了，那不會等到現在才發現。”畢竟，當今圣上的錦衣衛，可不是吃素的。
周菀青點點頭，繼續聽他分析下去。
“這事一開始就不應該等，哪怕是現在沒爆出來，以后總是個隱患。”謝貴安搖了搖頭，不贊同周府之前的看法：
“已經到了這一步多說也無益了，總之讓令兄實話實說便好。那些學子的試卷定然被調出來了，他沒有答題是事實。”
謝貴安總結道：“據實回答，最多耽誤下屆科舉，可若是被拖下水，就不止這么些了。日后記得，官場上的事情，不要太往后退，你一退，就是把自己的把柄遞了出去。”
周菀青便爽快的承認了錯誤：“是極，爹爹不在府里，我們做事情還是謹慎了些。多謝謝兄，青真是豁然開朗。”
謝貴安便點了點頭，淡淡笑了。
周菀青想到了先前的事情，便問道：“伯母的病情如何了？”
“已有好轉，雖不是能活到長命百歲，但比之前要樂觀多了。”謝貴安語氣激動，“周小姐真是我的福星。”
周菀青搖了搖頭，急忙回道：“快別這么說，謝公子對我豈不是更重要？”
這話一出口周菀青便覺不對。
什么叫“對我更重要”，怎么聽著這么膩歪呢？她臉頰有點發燙，看向了謝貴安。
謝貴安也似是坐立難安的樣子，轉頭瞥向了一旁，可周菀青眼尖，瞧見他耳朵竟紅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似乎有什么異樣的情感在兩人之間流動。
周菀青手放在唇邊，咳了聲開口道：“那就等表哥平安之后，我再來道謝，不知謝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古跡之類？青也好備來當謝禮。”
“倒是沒見過周小姐盛裝的樣子，日日都是異狀打扮。此間事了，下次又無事的話，穿了本來的服飾來見見就好了。”鬼使神差的，謝貴安這樣道。
周菀青瞥見他的臉唰的一下變得和耳朵一樣紅了。
似是反應過來這話有些曖昧，謝貴安慌慌張張的補充：“周小姐莫要誤會，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什么都沒說出來。
明明自負學富五車、聰慧至極，卻不知怎么接下去。謝貴安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自覺心里對周菀青并無遐思，但卻佩服她的很，不論是初相遇的決然果斷，還是后面相處的體貼溫柔，他都十分欣賞。
可這決然不是愛情，只是對另一種堅韌品質的贊許，以及得遇知音的欣喜，剛剛那句想看她盛裝打扮，也是一直以來的好奇罷了。
瞧著謝貴安緊張的模樣，周菀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坦然開口道：“是青的不對，下次定然盛裝打扮，來與謝公子談笑。”
謝貴安聽她語氣坦蕩，便長舒了一口氣，轉過頭來，誠摯道：“那便恭候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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