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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十三年聽蟬聲(第七更)

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一十六章二十三年聽蟬聲(第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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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后山在修行界里一直很神秘,三師姐余簾更是低調,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西陵神殿知道的多一些,也只知道她是洞玄境的強者。

天書日字卷上也是如此記載。

但掌教大人以及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從來不相信這一點。

書院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大師兄朝聞道而夕入道,一天時間便從不惑連躍兩級晉入知命境,二師兄初悟十四日便不惑。

余簾是書院三師姐,僅在大師兄和二師兄之下。

雖然說書院二層樓按照入門時間排序,但大師兄和二師兄是何等樣的人物,在爛柯寺秋雨里力壓佛道二宗的天下行走,逼得世間第一強者劍圣柳白不敢出劍,她又怎么可能是弱者?

道門也有很多天才。葉蘇年紀輕輕便勘破生死關,葉紅魚不屑于和陳皮皮爭奪晉入知命境最年輕者的名聲,以極大毅心極明徹地道心,把自已的修行境界強行壓制在洞玄境數年時間,直至圓融才在雪崖上隨意踏過那道門檻,和此時的情況差相仿佛。

所以看到余簾在山道上緩步走來,瞬間突破洞玄境,晉入知命,掌教大人沒有任何驚訝,直到她的氣息繼續提升……知命境巔峰!

掌教大人終于變得神情凝重起來,但聲音依然顯得威嚴自信。

“昊天賜我神力于人間牧羊,萬丈光芒之前,即便你那兩位師兄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你今日即便展露真實實力,也只能成為祭品!”

掌教大人看著幔紗外那個稚美的少女,說道:“道門尊敬夫子,看在你老師的份上,交出陣眼杵,我饒爾等三人不死。”

余簾從袖中取出一根被布裹住的事物,放到山道旁的木凳上,望著巨輦平靜說道:“刺眼雙眼,看在你這么愚蠢的份上,我饒你不死。”

掌教微微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笑聲震動重重幔紗,回蕩在幽靜的書院后山里。

“觀你矮小如女童,說話的口氣倒是不小。”

掌教笑聲漸斂,喝道:“你真以為有實力戰勝我?真是可笑至極!”

他的聲音寒冷而宏亮,就像是深冬的雷鳴。

余簾此時已經走到巨輦之前。看著紗幔里那個高大的身影,微笑說道:“你比我還矮,有什么資格嘲笑我?”

明明輦上的身影是那般的高大偉岸,但她卻說他比自已還要矮。

掌教大人忽然安靜。

他盯著幔外的青稚少女,緩聲說道:“你是誰?”

掌教的聲音十分凝重,甚至隱隱透著一絲不安。

余簾淡然說道:“我一直知道你是誰,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都說你我是修行界最神秘的兩個人,如今看來這種說法實在可笑”

安靜的書院后山,忽然響起一道蟬鳴。

此地四季皆春,并沒有真正的秋天,隨著蟬聲響起,便到了秋天,有秋風起兮,黃葉落下,因為這蟬是秋蟬。

松樹下的五師兄和八師兄有些吃驚,又有恍然之感,對視而笑,然后向著余簾施禮,悄然離開崖坪。

掌教大人的聲音顯得愈發不安,寒聲道:“你……究竟是誰!”

他聽到了蟬聲,隱約猜出了一些什么,但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

余簾的氣息驟然變得冷漠,稚嫩精致好看的五官上,仿佛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霜,顯得極為神秘,又有極高傲的意味。

她明明抬頭望著輦上那個高大的身影卻像是在低頭俯瞰一只螞蟻。

一道極為冷冽的聲音從她唇間傳出。

“熊初墨,你這個死矮子有什么資格站的比我高?”

話音落處,書院后山里響起無數蟬鳴。

知了知了,它們知道了什么?

滿山遍野都是蟬鳴,秋蟬凄切而令人心悸的鳴叫。

秋風漸盛,黃葉落。

無數片黃葉,落到巨輦之上。

輦上有萬重紗,與許世一戰沒有盡毀、破書院棋局而無損傷,然而在片片落下的黃葉前,顯得那般脆弱,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

碎紗飄拂而去,輦上再無余物。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身,沒有幾個人見過。

所以他才被稱為世間最神秘的兩個人之一。

此時他的真身終于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出現在萬山蟬鳴之中。

輦上出現一名容貌很普通的老道士。

但這老道士長的很有特點。

他很矮,比八九歲的男童還矮。

他很瘦,比饑荒年的災民還要瘦。

看上去就像是由數根枯柴搭在一起的玩偶。

顯得那般可憐,又那般可笑。

這,就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實模樣。

掌教很不適應天光。

他的臉上流露出驚慌的神情。

因為他無人知曉的俗家姓名,被余簾喝了出來,因為他發現再沒有萬重紗簾遮住自已的身體,高大偉岸的身影不復存在。他變得很慌亂,就像是被剝去了衣服的赤裸女子,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安放。

打鐵房后水車頂上的大白鵝,看著這幕畫面,不恥地嘎嘎叫出聲來。

而滿山蟬鳴中,余簾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竟然還在往上提升,瞬間之間越過五境之上那道高高的門檻,一片空明!

掌教大人終于醒過神來,看著輦外那個少女,一道極凄厲憤怒的厲嘯,從枯干的雙唇間迸出。

“林霧!”

“二十三年蟬!”

“你居然藏在書院里!”

“你居然變成了一個女人!”

書院后山有十三名弟子,最不起眼的便是三師姐余簾。

其余的同門都是各自領域的絕世天才,只有她好像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她很少與人們交談,而且很少在后山里面呆著。

她天天坐在舊書樓二層樓的東窗畔,安安靜靜描著簪花小楷,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能引起她的興趣,她自然也很難引起別人的興趣。

不要說修行界里的人,就連寧缺和別的同門,有時候都會忘記自已還有這樣一位師姐,因為她實在是太安靜,太容易被人忘記。

值此危難時刻,大師兄安排書院同門奔赴各地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卻把她留在了書院里。

不是他不擔心書院會被偷襲,也不是像寧缺和皇后放棄賀蘭城那樣的心理,而是他相信只要三師妹在書院,那么書院便會安好。

因為她曾經用過一個名字,叫林霧。

她,就是二十三年蟬。

夫子曾經對他的弟子們說過這樣一番話。

極西干旱之地有一種蟬,此蟬匿于泥間二十三年,待雪山冰融洪水至,方始蘇醒,于泥水間洗澡,于寒風間晾翅,振而飛破虛空。

當時陳皮皮聽的悠然神往。

大師兄和二師兄微笑不語。

當時余簾也在場,晚上她為老師煮了碗青菜面。

他是百年間,魔宗最天才的人物。

蓮生大師,一心一意想讓他繼承自已的衣缽。

但他的父親是死在蓮生的手中,所以他平靜地拒絕了這個機會。

他選擇走一條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他要練一種魔宗無數代來,都沒有人練成功的絕學。

他是魔宗歷史上最年輕的宗主,也是最后的宗主。

他收了幾位學生,年紀都比他大。

他繼續修行。

直到最終,他成功了,然后也消失了。

從那一天開始,他成為了修行界最神秘的人物。

就在那一年,夫子遇到了一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粉雕玉琢,可愛至極,但眼神卻平靜至極。

只有夫子才看得到她眼睛最深處的那抹惘然和恐懼。

“有什么好怕的呢?”

夫子對小女孩說道:“一切都是外象,這殼子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

小女孩明白了,抱拳施了一禮,氣度瀟灑。

夫子搖了搖頭。

小女孩有些笨拙地把雙手放到腰側,微蹲行禮,很是羞澀。

夫子滿意地點點頭。

當時魔宗覆滅,西陵神殿滿世界追殺魔宗余孽。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她沒有自保的能力。她不知道要怎樣度過今后的二十三年。

但她沒有求夫子。

因為她有她的驕傲。

夫子沒有等她開口,說道:“跟我回書院吧。”

夫子說的很隨意,仿佛她本來就是書院里的一個人。

從那天之后,夫子有了一位女弟子。

隨著入門的弟子越來越多,她開始被稱作三師姐。

幾年后,書院多了一位女教授余簾。

女教授平靜坐在東窗畔描簪花小楷,一坐便是很多年。

窗外蟬聲陣陣。

她很不起眼,不問世事,世事也不來問她。

她就是傳說中二十三年蟬林霧。

好大一場霧。

掌教大人震驚憤怒的厲嘯聲,還在書院后山里回蕩不安。

如冬雷般的嘯聲,卻壓不住滿山秋蟬鳴叫。

他看著那名稚美的少女,不可思議道:“你怎么變成了一個女人?”

余簾微諷說道:“昊天都能變成女人,我為什么不能?如果連外象都看不穿,我又怎么修二十三年蟬?如果現在是葉蘇站在我身前,他就不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生死關都能勘破,自然能勘破這些末節。”

掌教依然難抑震驚之色,說道:“你雖為妖孽,但畢竟也是一宗宗主,何等樣身份,居然會改換門庭,拜外人為師,真是無恥!”

余簾看向天空,說道:“夫子堪為萬世師,況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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