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錦卿便跟著去縣城賣菜的劉嬤嬤和徐斌進了城,劉嬤嬤和徐斌百般放心不下,一定要陪著錦卿去汪大夫的祈昌堂報道,頗有些現代家長不放心孩子,開學第一天要陪著孩子上學的意味。
錦卿哭笑不得,堅持不讓,她又不是真的十三四歲的小女娃,還能被人騙了不成?再說了,那汪祈昌名聲那么大,她一無財二無貌,騙她能得到什么。
唐代民風比錦卿想象中要開放許多,清晨的縣城大街小巷很多擺攤的都是婦女,店鋪里也有不少女掌柜站在店門口吆喝,估計學醫的女孩子也不少,不然昨日里眾人對于汪祈昌要收一個女孩子為徒弟應該會相當驚訝的。
錦卿一路打聽,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汪祈昌的祈昌堂,太陽還在地平線上掛著,一個睡眼惺忪的伙計正在打著哈欠拆卸著店鋪的門板,準備開張營業。
錦卿迎上去,學著大人的樣子拱手問道:“這位小哥,這里可是汪祈昌大夫的醫館?”
那小二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錦卿一眼,舊麻布短襦,青布裙子也洗的發白,頭上連件首飾都沒有,明顯就是剛進城的鄉下人,遂不耐煩的說道:“你沒長眼睛不會看招牌啊?”
錦卿頓時就被噎住了,這小二好大的脾氣!
錦卿忍了忍,畢竟將來是自己的“同事”,頭一次見面便吵了起來日后還怎么相處?
“你是來瞧病的?坐門口的條凳上等著吧!”那小二見錦卿不走,便以為她是來看病的,這鄉下丫頭也不知道付得起付不起診費,只是既然病人來了斷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
錦卿見他誤會了,連忙說道:“是這樣的,我是汪大夫新收的徒弟,是師傅叮囑我今天一早來祈昌堂來找他的。”
小二一聽便愣了下,把手上的門板靠著門框一放,叉著腰重新上下打量了錦卿一番,半晌才說道:“汪大夫今天有事來不了,你明日再來吧。”
錦卿詫異道:“怎么會?汪大夫明明說今天一早讓我來找他的。”
小二一聽錦卿不信他的話,怒道:“怎地?我還會騙你不成?汪大夫昨日下午回來,便去洛陽城里出了急診,當時便說了今日是回不來的。”
錦卿躊躇在原地,若汪大夫真的出了急診回不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小二見錦卿站在原地不走,不耐煩的揮手道:“信不信隨你!你別杵在我們店鋪門口,像什么樣子?你等下午再來看看吧,說不定汪大夫就回來了!”
錦卿這下可犯了愁了,若是就這么走了,汪大夫已經說了今天一大早讓她過來的,萬一汪大夫提早回來了見不到她人,那留給師傅的印象豈不是太糟糕了。
從昨日眾人的反應來看,錦卿就知道她能被醫術高手汪祈昌收為徒弟是多么的幸運,加上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工錢,在哪里也找不到這么好的事了,錦卿萬分不想放棄這么好的機會,更不想給汪祈昌留下不好的印象。
錦卿打定主意,便走到了店鋪東屋的窗口處,直直的站在那里,汪大夫若是下午回來,那她便等到下午。
小二看到錦卿的行為,冷哼了一聲跺了跺腳,就在這時,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快步朝店鋪走了過來。
小二連忙站直了身子給他鞠了一躬,那中年男子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便要走進店鋪里。小二連忙攔住了他,指了指站在東屋窗口處的錦卿。
錦卿瞧見那中年男子面容白凈,胡須修剪的利落整齊,頭戴著黑墣頭帽子,身上則是時下流行的藍灰色綢制圓領罩袍,看向她時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而小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中年男子的眉頭便緊皺了起來,瞪了小二一眼,便進屋去了。
錦卿愈發的疑惑了,再瞧那小伙計,低頭拿著把大掃帚掃著門口的地面,也不去看錦卿。
這祈昌堂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錦卿心里如同吊了七八個水桶一般上下不定,倘若汪祈昌只是糊弄自己,隨口說說,錦卿打定主意,一定要親口向汪大夫討個說法,自己雖然只是個鄉下鈴醫,可也不是這群城里大夫能隨便耍弄的。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門口的長凳上也坐滿了等待就診的病人,有病人瞧錦卿一個小女孩孤零零的站在東屋窗口處,以為她是鄉下來的不懂這里排隊的規矩,便朝她喊道:“小姑娘,看病的話要在這里排隊的!”
錦卿擠出一個笑容,搖搖頭,說道:“謝謝大叔,我不是來看病的。”
眾人見如此,也不再說些什么。
錦卿站的筆直,可心里卻是焦慮的很,她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古代條件差,縱使她對西藥學了如指掌,可終究只能做出一些簡單的藥物。
而對于中藥的認知,她絕對比不過經驗豐富的中醫,她不懂中醫,她的醫術便不能被這個社會所承認,到頭來,終其一生,錦卿都只能做走街串戶的鈴醫,賺些養家糊口的毛毛錢。
這樣的人生,錦卿雖然嘴上不說,可叫她如何甘心!如今汪祈昌肯收她做徒弟,只要她好好的學,自己不但能成為真正的中醫,還能讓錦知有了學上。
錦卿現在的心情,便如同有人給了自己一個光明的希望,自己歡天喜地的奔上前去時,卻發現這個希望卻有可能是別人虛構出來哄自己玩的,心情的忐忑可想而知。
等到太陽升起了的有一丈高,在錦卿等的幾乎要耐心用盡之時,終于看到期盼已久的汪祈昌背著手,步伐輕快的從街頭一步步走了過來。
錦卿輕輕的松了口氣,結果是好是壞,她也得親自問問,那樣即便是死心了,她也認這個結果了。
汪祈昌頭發胡子都已經發白了,可面容紅潤,走路步伐輕快卻有力,秋天的早上氣溫已經有些低了,可走到近前,錦卿眼尖的發現他的鼻尖還在冒著熱汗。
要說這汪祈昌的年紀,錦卿觀察了很久也說不準,看頭發胡子像是六七十歲的人,可看面容和身形,卻只像是四五十歲的人,這中醫的養生之道,果然名不虛傳。
門口的三個條凳上坐滿了排隊來看病的人,見汪祈昌來了紛紛站起來笑著朝他打招呼,汪祈昌也笑瞇瞇的朝眾人擺擺手,意思讓他們坐著別站起來了。
錦卿連忙迎了上去,心里忐忑不定,但還是扯出來一個笑臉,脆生生的叫道:“師父!”
汪祈昌瞧見錦卿是從東屋的窗口處過來的,心下便有些詫異,問道:“你怎么不在店里等我?是我疏忽了,我原想著你家在鄉下,來不了這么早的。”
錦卿也詫異,說道:“是店里的一個伙計說您今天去洛陽出診了,可能回不來了,要我別站門口擋了生意……”
汪祈昌聞言氣恨恨的跺了跺腳,罵道:“這群死兔崽子!”說完,便拉著錦卿進了祈昌堂。
錦卿初來時看到的中年男子和小二都在,看到汪祈昌拉著她出現時便低下了頭,錦卿這時雖然還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卻已經落回到了肚子里,汪祈昌既然這樣做,那拜他為師的事情絕對是板上釘釘啦!
店鋪有三個房間,中間的大堂是藥鋪,那中年男子和小伙計站在抓藥的柜臺里,大堂里還擺了兩張桌子,分別有兩個男子坐在桌子后,像是坐堂大夫的樣子。
汪祈昌四下掃了眾人一眼,慢條斯理卻又威嚴十足的說道:“今天給大家介紹一個人,是老夫新收的徒弟,老夫很是滿意這個徒弟,還望各位日后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加照拂一番。老夫這人有個毛病,最是護短,誰要想欺負我徒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分量。”
四個人紛紛站起來拱手還禮,錦卿不大懂這其中的禮節,只能一一朝眾人行了禮,算做是見面禮,汪祈昌在眾人面前這么說,錦卿覺得萬分感動,不禁為早晨對于汪大夫的胡思亂想感到抱歉了。
汪祈昌瞪了藥柜處的兩人一眼,便轉頭對錦卿說道:“今日忙,先不給你介紹這些人了,你先站我身后看著,看我如何給人瞧病。”
錦卿忙點頭,又疑惑的小聲問道:“師父,不用行拜師禮嗎?”她懷里還塞了塊拇指大小的白玉觀音,成色也算不上好,是她母親留下來的。
家里也沒什么值錢東西,這塊玉是昨晚上劉嬤嬤硬塞給她的,說他們雖然家里敗落了,可也是講究禮節的書香人家,拜師一定要給老師行規規矩矩的拜師禮的,這塊玉就是給汪大夫的禮,不能讓人家嫌棄自己閨女不懂禮節。
汪祈昌瞧出了錦卿的局促不安,摸著胡子哈哈笑道:“小丫頭,你這一口一個師父都叫上了,還行什么拜師禮啊?老夫可不講那些繁文縟節,亂七八糟看著都累!”
錦卿也笑了,伸向懷里的手也悄悄的放了下去,既然師父都不說什么了,她再說這個問題就矯情了。這個師父性格豪爽,可真是對她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