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感謝你的燈
黃氏聽得貞娘這么一說,便知這丫頭這回是真要拼命了,她也知這丫頭的脾性,當初八房日子困難時,這丫頭關在一間小小的柴房里,大熱的天,能悶上十多天點煙煤,出來的時候,聽趙氏說那丫頭一臉煙灰的,跟那礦里挖煤的苦力似的,趙氏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著實心疼壞了。
只是這丫頭就能吃得這種苦。
如今也是這般,盡力而為什么的黃氏也就不在多說了,只是拍了拍貞娘的肩,讓她休息一下,隨后便出了貞娘的房間,不一會兒,便端了一碗燕窩百合進來,看著貞娘吃完合,這才又拿著空碗出去了。
貞娘自是明白自家嬸娘的關心,因此坐了一會兒,看著已是深夜了,不想二嬸娘等人擔心,便吹熄了燈,睡覺了。
只是人雖是躺下了,卻哪里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貞娘這人有些較勁,齊春給她的壓力太大了,人的名,樹的影,這位齊春本身就出自御墨監,而且不是那種少年成名的浮垮之輩,是在御墨監里打磨到中年方才露出頭角的,最終能跟自家爺爺齊名,那一身制墨技藝自非等閑的。
便是自家爺爺,貞娘也自知是不及的。如此,面對齊春,要想取勝,必得使些手段。
說起來,田家當初競爭貢墨使的手段雖然使了詐,但著實有效。
自己要不要學學呢?
可又覺得,不管使什么手段,于技藝來說,總歸是有失公平。可不施手段,自己贏的可能性真的怕是不太高。
這一越想就越煩燥,也躺不住了,便坐了起身,環抱著膝,下巴搭在膝蓋上,因著有點淺淺月光的原因,屋里倒不顯得太黑沉。
只是,月光?今天是朔日啊,哪來的月光呢?
貞娘覺得有些奇怪,于是小聲的下了床,輕輕的推開窗戶,這才發現,那光亮并不是月亮,而是不遠處,義厚生錢莊閣樓窗戶上的一盞氣死風燈,那淺淺的光線正好映射到自己這邊。
淺淺的,柔柔的,不會影響到別人,但那淺淺的光線卻能讓人安心。
倒是不曉得義厚生那邊什么時候開始掛這盞燈的,以前好象沒發現,應該是最近吧。
別說,靜夜里,這么一盞淺淺光線的燈,能讓人的心格外的寧靜,倒是一掃貞娘之前心中的煩燥。
就這么靜靜的站著,過了一會兒,貞娘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頭,已所不玉,勿施予人,當初,田家所為,自己是看不過眼的,怎么如今輪到了自己,自己竟也想用用手段了。
雖說商場如戰場,但技藝的比拼之間卻不該摻雜太多,這贏要贏得壘落,輸要輸的大氣。正如自己一直想的,靠技術吃飯的人就得憑技術說話。
而這幾天,因著齊春的壓力,自己竟是挖空心思的想著另辟蹊徑,想走捷徑,其實這反而說明,因著齊春的名頭,自己有些怯了。
終歸太過想要得到,反而使自己不淡定了。
而以自己這種態度,能不能走到最后一關跟齊老爺子較量還真不好說,畢竟這次競墨可面對大家的,以自己這種心態,中途就輸的可能性很大的。
想著,貞娘又輕握著拳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嗯,該放下那些走捷徑的想法,這幾天好好規劃著競墨的一切,踏踏實實的比拼才是正道。
供奉的位置她依然想得到,但不想走捷徑,只憑自己的技藝努力去爭取,朝著這個目標奮進吧。貞娘握了握拳,給自己鼓勁。
如此,想通了,貞娘倒是霍然開朗了,轉過臉又看著不遠處,氣死風燈那淺淺的光亮,側過臉,瞇著眼笑了一下,明天遇到羅九那家伙,感謝他一下,估計他得莫名其妙,嗯,到時不解釋,就讓他莫名其妙吧,省得他老是使壞看自己的笑話。
想著,貞娘便偷著樂。又看一眼那燈,這才關了窗戶。
關了窗戶后,淺淺的光線就更淺了。
貞娘躺回床上,沒一會兒就睡踏實了,是這幾天來睡的最踏實的。
清晨,貞娘早早的醒來,起床洗漱后,先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便轉到店門那邊,丑婆拿著掃帚在掃著落葉,天氣已漸入秋,白天雖還有些秋老虎的燥熱,但落葉卻已時不時的飄落幾片。
“丑婆,早啊。”羅九此刻就站在義厚生錢莊的門口,還扎著個馬步,呼呼哈哈的,似乎打了幾下拳,還邊揚著聲跟掃地的丑婆打聲招呼。
丑婆只是掃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掃著地。
其實貞娘這次帶丑婆過來,看她年紀大了,本不要她做事的,可丑婆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又不是個能聽別人話的,因此,還是她想干嘛就干嘛。
丑婆理也沒理羅九,羅九摸了摸鼻子,有些沒趣。
貞娘便笑了,羅九便望了過來,然后甩甩胳膊蹬蹬腿的才走了過來:“貞娘啊,競墨的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到時,別輸的太難看啊。”
貞娘瞇著,一副到時候你就知道的表情。隨后卻笑瞇瞇的道:“羅大掌柜的,謝謝你的燈。”
“謝我的燈?我的什么燈?”羅九果然一臉的莫名其妙。
貞娘這時卻微微的抬了一抬下巴,然后轉身,背著手,學著程三爺爺那樣踱著步子回了店里,沒時間跟人閑聊啊,她還得趁最后點時間多琢磨一些生辰墨的墨線圖,生辰墨的樣式,自也是競墨的一部份。
看著貞娘回了店里,又看著隔壁剛開門的姚娘子正好奇的往這邊望,羅九淡定的斷續散步。眼角卻掃了掃自己掛在閣樓上的氣死風燈,眼中滿是笑意。
轉眼便是辰時,街上三三兩兩的人開始多了,尤其是臨近競墨時,一些離南京不遠的地區的制墨師也到了南京,而本著知已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思,自是要來觀察幾家同行的墨藝的。
因此這幾天,墨莊的生意沒見得多好,但是人流明顯多了起來。而且還都是那種問問題極其專業的。
更有人打探消息都打探的十分的直接。
“嗯,你們的墨都擺在這里嗎?這些墨好象很普通啊?聽說你們要參加過段時間公主府的競墨賽,憑著這些墨,贏面很小的,是不是藏了私啊,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吧。”這人問的真是夠直接。
“商業機密,無可奉告。”每每這個時候,守柜臺的阿唐和花兒都繃著一張臉回道,覺得這些人臉皮可真厚啊。
也沒見你們拿出來自己的墨讓我們見識見識啊。
如此,倒也給墨莊上下添了一些話題。搗杵的馬師傅發話了,下回再有人這么問,他就拿拳頭回他。
這種情況在今天也不例外,幾個疑似制墨師的家伙一進店就直奔雅坐,然后仔細研究著那套韓熙載夜宴圖集錦墨,幾個人還商量著,認為這墨就代表著李墨的最高技術了。
花兒在邊瞪大眼睛的瞪著,拿這些人當小偷看。
貞娘看著,大體也就跟往日一般,她還要再試制幾種墨,便打算回后院墨坊,沒想就在這里,就聽門外有人叫道:“這哪里來的一個狂徒,這是要踢館啊。”
“踢館,踢什么館?”另有人好奇的問。
“就在街口,有一個臭小子,拿著一錠墨,人家可是放出話來了,識此墨者,以墨相贈,不識此墨的,就乖乖的退出公主府的競墨賽,別丟人現眼。”先前那人大聲的道。這話可是狂的很哪。
立時的,在墨莊里面看墨的幾個也不看了,甩下墨就互相邀伴著:“走走走,看看去,什么人這么狂,一會兒讓他把說出的話吃進肚子里去。”
“呀,咱們這街面上可是三家大墨莊啊,果然是來踢館的。”邊上姚娘子湊著熱鬧道。
這時,李氏墨莊幾人也面面相覷,這還真是踢館啊,就跟當初,羅九以那副韓熙載夜宴圖打錢莊和當鋪的臉一樣。
只是羅九當初是有人為難他,如今她們好象沒為難過誰吧?
“堂姐,看看去。”一邊花兒頂喜歡湊熱鬧的,便拉著貞娘道。
貞娘點點頭,她主要是想看看那人手上到底有什么墨,敢放出這樣的話來。于是幾人便一起出得門。
官街的街口,有一塊小小的空地,此時,那里已經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當然了,外面的大多是看熱鬧,而里面的幾個制墨師這時額上都冒著汗。
貞娘和花兒走上前時,就聽得圍觀的人竊竊私語。
“呀,那幾個還真認不出來啊,這墨不溜丟的墨別真是寶貝吧?”
“這可說不好。”
“羅兄,你的眼力非凡,不足上前教訓教訓那狂妄之徒。”這時,連上,羅九同田本昌站在一起,田本昌鼓動的道。
“這是你們墨業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的,更何況墨業已無我羅家之地,若不,田兄,我們打個賭,若是我贏了,田兄把田氏墨莊還全我。”羅九挑著眉回道。
田本昌頓了一下,才有些訕訕:“羅兄說笑了。”
“不是說笑,是真的。”羅九一本正經的,田本昌打了個哈哈,不敢接話了。
“你干嘛不上去試。”一邊花兒恩怨分明,田家針對李家的,那就是對頭,自沒個好臉色的。
只是她這話反倒有些幫田本昌解圍了:“半路出家的,于墨業不甚精通,還是不上去現丑了。”
花兒還想說話,貞娘扯了扯她,沒必要多說的。
“丫頭,上去認認,不能叫別人欺上了門的。”這時,程三爺爺也過來了,踱著步子。
“姜是老的辣,三爺爺先上去,我給你搖旗吶喊。”貞娘笑瞇瞇的道。
“我老人家不跟你們小輩胡鬧。”三爺爺亦是不管的。
“趕緊的,要認就認啊,若是自認認不出的也乖乖的躲回家里,這人貴有自知之明,尤其是一些女娃子,就該好好的找個婆家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的,這才是正道。”這時,又聽人群里那個狂生道。
貞娘眼中諤了諤,敢情著這位是沖著她來的啊,那自沒有看戲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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