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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隆慶二年,十五的花燈節一過,這隆慶二年的正旦算是過的差不多了,徽州這邊在外討生活的人也都背著包裹雨傘聚在了漁梁碼頭。
而李家這邊,李景福帶著幾個人也要回了南京,主持南京的墨莊的生意,而貞娘和自家爺爺卻留了下來,主持今年的貢墨競選。
而同李景福一行的自還有羅文謙。他南京一攤事情不少,自不可能窩在徽州。
“羅大哥,一路小心,我爹爹這人有時有些亂來,你幫我看著點。”清晨,貞娘跟自家大哥一起去給自家老爹和羅大哥送行。臨上船前,貞娘自少不得一陣嘮叨。
一邊李景福聽得自家閨女說這些,一陣無奈,這便是女大不中留啊。
羅文謙自不能不給丈人面子,因此不敢笑,只是點頭,只是那眼中的笑意怎么掩也提成不住。然后又叮囑貞娘一切小心。
隨后李景福和羅文謙一行就上得船去。
看著船行漸遠,貞娘這才跟著自家大哥轉身回去。
轉身之即,卻聽得幾個剛從另一條船上下來的乘客在河堤的茶攤上,邊喝茶邊聊天。
“海大人到南京了,才剛到幾天,南京一些商家就因著朱漆大門違禁,被海大人狠狠的拆掉了大門,那些商家的當家人還被打了板子,吃了不少的苦頭。便是衙門里,平日里一些小官小吏仗著一點身份,出入四抬八抬大轎的,如今也因著這個違禁被狠狠的拿剝掉了官衣,如今南京是談海色變哪。”說話的是一個著員外服的山羊須男子,看打扮應該是賬房或管事一流。
“活該,年前就傳海大人要升應天巡撫了,海大人什么樣的人。既然知道他要來,早就該收斂收斂了,還不知死活的犯忌諱。那吃苦頭被剝官衣的也就怨不得人了。”另一個是個五十多歲師爺打扮的老者不屑的道,都是不幫不識實務的。
“這還不是兩年前那事鬧的。兩年前,改稻為桑時,那地價被炒的火熱的時候,不是也說海大人要來嗎?結果到最后卻是海大人抬棺上書,被下了牢。所以,這回大家一聽海大人要來,都沒幾個信的。畢竟應天巡撫那多大的官啊,一個個都說,海大人得罪的人太多,這差事落不到他頭上。所以。一個個的都沒當回事情,可不成想這回大年初九,海大人就到了南京,本就是個年節邊,那些個有錢人哪還不各種犯禁。結果,最后就全落到海大人的手里被收拾了。”先前那管事樣的男子搖著頭哈哈笑道。
“倒也是,之前還真沒人能料到海大人居然是一步登天哪,這從牢里出來沒多久,才剛升為大理寺的尚寶丞。結果,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了應天巡撫,這升官速度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哪。”那師爺應是搖頭嘆息著,聲音里帶著一絲羨慕。
想他考了三十年的舉人,都沒能過,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海瑞這就成了應天巡撫了?貞娘在邊上聽著,先是一愣,歷史上海瑞應該是明年才得了應天巡撫的官職的,怎么今年這一過年就來了?
會不會是因為當初那本賬冊的事情?當然,想是這么想,事實如何,貞娘管不著。也不想管,只是略有些奇怪罷了。
又想著,那徐家的事情還會不會如歷史那般?
此時河風漸起,春寒料峭。
“妹子,回去了。”一邊李大郎催促了句,貞娘連忙小碎步跟上自家大哥。
回到家里,剛坐了一會兒,春花姑姑和千山姑父就來了。貞娘便忙著給他們沏茶。
兩人過段時間就要去蘇州,千山姑父答應了給南京蘇州分道巡察使察大人做師爺的,這就要正式走馬上任了。
貞娘沏好茶,聽千山姑父說起這個,心神動了一下,不由的就想起羅文謙從石州回來后說的關于秦家的事情,當初自家老爹就是在蘇州的一家商行搬貨,最后因得肯吃苦,才得了商行東家的賞識,進了馬幫。只是沒成想,一幫人去北地走貨,最后卻只有自家老爹一人僥幸得活。
而從羅大哥打聽來的消息來看,這個秦家在這件事中竟是有些可疑。
想著,貞娘便沖著姚千山道:“千山姑父,貞娘這里有個事情還得請姑父幫忙。”
“哦?什么事你說?”姚千山一臉慎重的道,對于八房這個丫頭,李家可沒一個人小看她。
在坐的都是自家人,貞娘也沒什么隱瞞的,便把羅文謙打聽來的事情說了說,最后才道:“我就是想托姑父到了蘇州后再重新查一查當年那間商行的事情,看看他們跟秦家可否有商業往來什么的。”貞娘道。千山姑父的東翁是蘇州巡祭使,由此,自家姑父若是查此這樣的事情來應該是方便的。
“嗯,秦家通倭這個風聲我在山西時就曾聽說過,既然如今是這個情形,那我一到蘇州,就著手查這個事情。”姚千山點頭道。
“查的時候小心一點,可別漏了風聲。”這時,一邊的李老掌柜的也叮囑著。畢竟通倭事情可是滅族大罪。若是讓秦家知道分毫,那豈能不反咬一口。
“我曉得。”姚千山慎重的點了點頭道。
這種事情的輕重,他比哪一個都了解。
出了正月,二月二的日子,姚千山一家便遠撲蘇州。
而這一天,貞娘和李老掌柜的就生生的窩在墨坊里一整天,從早到晚的,李老掌柜的就盯著灶里的火,眼睛是眨也不眨的,只看火苗添一層藍,便立刻吩咐貞娘合一次膠,每合一次膠,便又蒸一次,幾合幾蒸。
而貞娘,每合膠時,竟是不顧熱膠的燙水,時不時的直接用手指燙溫度,整只手已經全是水泡了。貞娘卻顧不得這些,還得時刻小心,不能弄破了。要不然水泡里面的水萬一污了墨,那就前功盡棄了。
李氏三才墨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鍵了。
這個時候。貞娘能聽到自己的心在嘣嘣直跑,她亦是緊盯著蒸籠里的墨團。
“貞娘最后一合,添膠……”李老掌柜的幾乎歇斯底里的叫道,兩眼全是紅紅的血絲。
貞娘一聽自家爺爺的話,哪里敢有絲毫的待慢,最后的膠便下去,然后迅速攪拌。這中間不能有絲毫的停頓,而且速度必須快,因為膠和墨冷了便會變硬,那樣子就和不均了。
等到和均了后。便立刻把墨團交給了馬師傅,由他杵搗。
三萬次的杵搗是不能有絲毫停歇。也就馬師傅這等老杵搗師能勝任。
這亦是最重要的一關,馬師傅絲毫不敢怠慢,那石杵一下一下的,規律而均勻。便是每下的力量也都不差分毫。
此時,貞娘扶著李老掌柜在一邊坐下:“爺爺,這還有好一會兒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貞娘看著自家爺爺眼里布滿了血絲,勸道。
“這不看著。我哪里能安心的睡。這回,你由著爺爺了。”李老掌柜的道。
聽自家爺爺這么說,貞娘也無可奈何,知道這時讓爺爺去休息是不可能的。
于是,接下來,整個墨坊只有杵搗的聲音。
如此,一個時辰后。
“老爺子,貞姑娘,成了!!”馬師傅此時亦是一臉興奮的道。都是在墨道里打滾了幾十年的人,只看這墨團的成色,便能估出最后墨的成色來了。
“扶我過去看。”李老掌柜的一臉興奮的道,貞娘于是扶著自家爺爺到得石臼里的墨團幽黑光亮,其表面的光潤就好象一塊玄玉一般,深深的吸引人眾人的目光。
“好好好。”李老掌柜看著,疊聲的道,隨后一揮手:“貞娘,稱重,入模。”
“是,爺爺。”貞娘應聲,這些她自是早已經準備,此時立刻將墨團搓成圓條,然后就象是做饅頭那樣摘成一團一團,墨重八錢,摘的時候要留有一些余地,因為最后要挫邊。
墨入得模后,再壓結實。如此,一陣忙活,等一切弄好,外面已是油燈初上。
奶奶吳氏正打著燈籠站在墨坊門口同等候著的七祖母說話。
貞娘扶著自家爺爺出來。
“怎么樣?”七祖母臉上一片平靜的問,但那口音里卻有些顫動,顯然也是極緊張的。
“成了,成了,七嫂,我李金水九泉之下也有臉見七哥了………”此時,李老掌柜的抬頭望天,老淚縱橫的道。
當年,因著李景福之故,李墨出事,李家七爺最終病故,為著這個,李老掌柜的一直耿耿于懷啊。
“好,好,好。”七祖母那眼睛也濕潤了。嘴里喃喃著:“老爺,老爺啊,這些年,我終是不負所托的,不負所托的……”
說著,竟是忍不住頻頻抹淚了。
“這是好事,這是好事,該高興才好。”一邊貞娘的奶奶吳氏也哽咽著。
貞娘此刻看著兩個老人這樣,那心便也有一股子酸楚,此時此刻,無關貢墨,李氏三才墨的大成才是李墨如今最大的成就。
此刻,她亦在心里對著后世的爺爺道:“爺爺,不管如何,李氏墨法真正重現并突破了,您的愿望,孫女兒在這個大明朝墨業最興盛的時候完成了。”
而就在這時,李老掌柜整個人突然往后一抑,貞娘沒扶住,幸好跟在后面的馬師傅手快,一把抱住了李老掌柜。緊張的大叫:“老掌柜,老掌柜。”
“爺爺……”
“他八叔……”
“老頭子……”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