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經提醒,只要是腦子不大笨的就都知道哪里的差事要緊,哪里的差事可以暫且放一放,眾人就都飛速的趕去了城郊。確信了白希云所居田莊外頭被成群成群的牛羊“占領”,眾人一商議,就又打算去安陸侯府。
正商議著要不要進去給白大人請個安,田莊的院門卻開了。里頭走出兩位年輕的公子,后頭還跟著婢女和小廝。
那兩位公子年齡相仿,都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身高也相當,健壯一些的那位身著黑貂絨大氅,頭戴同色的風帽,面如冠玉,氣質儒雅。另一位穿了件灰鼠領子的牙白色錦繡披風,生的面容精致十分俊秀,只是身形消瘦帶著病態的蒼白。
那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來,見了牛羊群遠處隔著的幾個捕快,都是一愣。
隨即儒雅的那位就吩咐了身邊的隨從幾句,隨從立即行禮應是,隨即艱難的在牛羊群里穿梭,來到了極為捕快的面前。
“兄弟幾個好啊。”那小廝生的年少,約莫也就十六七歲,聲音也十分細嫩,還處于變聲期之前,笑容卻是十分的真誠,禮數周全的團團行禮。
捕快們知道莊園里住著誰,自然不敢怠慢,忙還禮。
“諸位是順天府尹劉大人派來的吧?德王殿下說,辛苦哥兒幾個大雪天里跑一趟了。”從袖子中拿出錢袋遞過去,笑道:“這是德王殿下請極為吃口茶的。”
徳王!
幾人再看那位穿了黑色貂絨大氅的儒雅男子時,眼神就充滿了敬畏。
原來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德王殿下。
眾人連忙遙遙行禮。
二皇子這廂見了就抬了抬手,對身旁的白希云低聲道:“看來劉天明是個明白人,這為難今日也大可以解了。”
“是啊,就不知道安陸侯府那里會怎么辦。以我對我父親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每一次他自己鬧出事來,都會將過錯推給別人,反正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他什么都是對的就對了。”
白希云的語氣充滿自嘲,又十分的無奈。
二皇子聽著也有些唏噓。
且不論自己與白希云是否意見不合,就是只看白家那幾口極品,白希云也真真是太可憐了。
捕快們這廂已經聽了吩咐,再度給二皇子行禮,捕頭小心翼翼的收了二皇子的打賞,就帶著人快速離開了。
待到離開郊區上了馬車,幾人才同時松口氣。
“這白大人的差事果真是第一大的差事,看看德王殿下知道了他們家門口被牛羊堵著了,都急匆匆的前來探望幫忙解圍。咱們若是不能將事情了結了。萬一一個不留神鬧開來,鬧到皇上哪里去,咱們順天府還不要倒大霉?到時候就有人說咱們,牛羊都看不住,還想捉拿罪犯?”
“正是,這次這一樁差使,若是辦好了不求有功,辦不好罪過可大了去了。”
幾人低聲議論了一番,就急忙的往安陸侯府趕去。
白家一片愁云慘淡。
自從滿京城的牛羊肉都市場飽和,老百姓們賤賣的羊肉牛肉都吃的膩味了開始,安陸侯在民間就多了一個親切的稱呼“凍肉侯”,想吃便宜的牛羊肉,就找凍肉侯啊!
這并不是一個什么有排場有體面的稱呼,老百姓們玩笑之間,已經傷害了白永春的自尊心。
他這些日子在家里砸破的茶碗不計其數,金香園已經找不出一套完整的茶具來待客了。
而這個節骨眼兒上,還有更糟心的事兒等著他。
因著家里頭急用錢,張氏開了庫房尋找一些值錢的器物打算變賣——總不能眼看著老太君把給女兒陪嫁的鋪面也賣了,那鋪面在長安街上,好歹租子還不錯。
可是開庫房一找,就發現當日從白希汐和白希瀾那帶回來的兩套頭面少了一套。
張氏就拿了李嬤嬤來問。
李嬤嬤可不想背上偷盜的罪名,就軟聲的提醒道:“當日就與夫人說過,那頭面叫侯爺給拿走了。冊子上也有記錄。”隨即翻賬冊給張氏看。
張氏這些日被家里的事情鬧的焦頭爛額,壓根兒忘了李嬤嬤提沒提過首飾這件事,且現在心里都在猜測白永春要拿首飾做什么,是以也沒細想,眉頭就皺了起來。
恰好無外頭有小丫頭來回話:“回夫人的話,侯爺說這會子要去一趟老太君那里,晚膳說在哪里用,請夫人自便。”
又不回來吃飯!
張氏眉頭皺的更緊了,咬著下唇想了片刻,張氏就道:“來人,咱們也去錦繡園用晚膳。”
白永春不是東西,老太君也不是東西。做兒子的這么一大把歲數了不知道檢點,做娘的看見了也不知道勸說,不讓會來用飯,難道她不能去?晨昏定省還總是要的。正好當著他那個娘面前好好問問,那個頭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張氏帶著嬤嬤婢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上院。
老太君正和白永春吃晚膳。
姚媽媽剛依吩咐將一小碗人參雞湯端給白永春,廊下婢女就道:“夫人來了。”隨即打起墨綠色福壽不斷紋的錦繡暖簾。
張氏一面邁過門檻,一面笑著道:“老太君用的什么好吃的,怎么不帶媳婦兒一個?”
老太君心里厭惡張氏,這些年見多了她毫無道理的行事作風,早些年因為換子之事兒對張氏產生的愧疚和憐惜,近些日也被張氏的張狂消耗的一干二凈了。
所以張氏進門這一句強作歡快的套近乎,聽在老太君耳中就覺得格外的刺耳,格外的不喜歡。
“坐吧,說的好像平日里少了你吃喝似的,你自己偷吃多少小灶也沒見給娘端來。”不等老太君開口,白永春已經諷刺了一聲。
張氏氣的面色一紅,怒火躥騰差點當場就與白永春對罵起來。
然而今日是有目的而來,該問的還沒問出來,就只能忍耐。
為了表示孝順,張氏在一旁服侍老太君布菜,還笑著道:“侯爺就愛說笑,我那一次自己吃過獨食?要是有那樣一回事,還不天天打五雷轟了我。”
老太君翻了下眼睛。
白永春則是撇嘴嘖了一聲,輕蔑之意不言而喻。
老太君覺得兒子這是孝順自己,在為自己抱不平,皮笑肉不笑的道:“罷了,一口吃的而已,我什么沒見過,還在意一口吃的?”
張氏氣的臉色通紅。見過蠢材,沒見過白永春這種往自己媳婦臉上潑臟水的蠢材。從前都是見別人家的妯娌挑撥,今次可算是長見識了,白永春一個爺們,居然會挑撥媳婦與母親的關系。
她本想等著吃完了飯在問白永春,這會兒也不在乎老太君會不會氣悶的消化不良了,當即冷笑道:“侯爺,才剛我清點庫房,打算尋一些值錢的東西去變賣了,換了銀子來給你那些寶貝牛羊買草料,誰承想清點的時候卻點出少了一套上等的頭面,還少了兩根大金簪子,一對鎏金手鐲,一個和田玉的壓裙。這些飾品都是女人家用的,有些是我留著給女兒出閣時候的配送,那套頭面就是要給瀾姐兒的,這下子沒了,將我急壞了,我去問了管庫錄賬的人,發現這些東西都是近半個月來你拿出去了。侯爺,請問這些女人用的首飾,你要來做什么?”
張氏的話,說的老太君都愣住了。
所有了解白永春性情的人,此時都是同一個想法——難道侯爺老毛病又犯了。
是了,這么一個花叢中留戀的家伙,偷老婆庫房里的首飾出去還能做什么?總不會是自己戴。
白永春心里驚濤駭浪,背脊上都冒汗了。
以前他在外頭樣外室也好,章臺走馬也好,他是不懼怕的。即便被發現了,大不了聽家里的婆娘哭一場,給些錢將外室打發了也就是了。
可是這一次不同。
這一次他樣的人不是一般的外室,而是親家母。還是被齊將軍休棄不要了的人。
若是傳開來,他要被人指指點點不說,還會被人家說他撿齊將軍家不要的破鞋。
這么一想,白永春面色冷淡了起來,哼哼道:“不過是手頭緊,拿了出去賣典當了換一些銀子用。”
“是嗎?”張氏冷笑:“既然是典當了,那你把當票拿來。我娘家前些日給了我一些體己,留著傍身養老的,我就拿出來將這些首飾拿回來,留著好給閨女出閣添箱用。否則豈不是便宜了當鋪。”
白永春一時語塞。
這些給了苗氏的東西,難道還能要回來?本來就是胡扯的,哪里來的當票。
“怎么,侯爺不疼閨女們了?”
白永春臉色便的極為難看。
老太君算是看出一點什么門道。自己的兒子自己哪里能不了解,白永春現在這個表情,分明是將東西拿給外頭的姘頭了。胡扯出一句典當來,找理由也不知道找個靠譜的理由,怎么這男人這么大了還不知道省心。
老太君不想兒子在兒媳面前跌了體面,就出面維護道:“哦,當票都在我這里,回頭我去給你想法子數出來給你送去。絕不會虧待了瀾姐兒和汐姐兒就是了。”
“母親!”哪里有這樣的老太太!
好好的兒子,就是讓這個老太太愚昧的給養歪了!若是她真的會教導,又何至于教導出白永春這種不知廉恥貪色忘恩的人來,都這么一大把的年紀了,都快要抱孫子的歲數了,老太君還袒護她!
“怎么好勞煩母親。”張氏態度變的十分的強硬,冷聲道:“母親還是將當票交給我,侯爺的事情我去處理,我看看是放到了哪一家當鋪去,也好記得以后家里要是丟了東西,就去哪家當鋪找。”
張氏這么說,就是擺明了不相信白永春的說辭,就連老太君的臉也一并打了。
老太君沉下臉來,剛要說話,外頭就有小丫頭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到了廊下尖銳的叫道:”老太君,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的捕快,要找侯爺!”
捕快?
白永春一聽,臉都綠了。他可是沒有做過什么虧心犯法的事,可是這些年來到底軟盒慣了。
可是一想最近的事,他有淡定了一些,道:“你們急什么,難道捕快還能吃人不成?說不定是他們找到那個周善了,特地來跟我匯報的。”
白永春放下碗筷,漱口之后,就快步往院子里去。
老太君這會兒也吃不下飯了,就起身要跟著出去,姚媽媽忙上前來伺候老太君穿上棉襖。
張氏哼了一聲,跟了出去。
一行人踏著夜色點著燈籠踩著雪到了外院,就見白永春正在和那幾個捕快說著話。
白永春滿臉的錯愕:“你們說什么?是你們青天大老爺讓你們來的?還是你們這幾個自作主張?那田莊是我兒子的田莊,我的牛羊沒地方放,放在我兒子的田莊怎么了?我兒子不肯叫我放,你們還不去抓了那個不孝子來,反倒來這里來問我?怎么,兒子不孝順我,還是我這個做爹的不是了?”
這么一聽,張氏和老太君也明白了。二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頭痛。
那些牛羊被趕去白希云所居田莊外面的事二人是知道的,一開始也是反對了。
可是白永春非要這么做,去惡心惡心白希云,他們也沒攔住,覺得無傷大雅的事情就隨著白永春去做吧,這樣也可以讓他找到個地兒出出氣。
沒想到現在衙門里的人竟然找來了。
捕頭道:“安陸侯,您是身份尊貴的人,自然是講道理的,那些牛羊那么多,又要人工去照顧,人吃馬嚼的,要話費多少銀子啊,您也該體恤一下白大人不是?再說了,白大人不是被您開祠堂逐出白家了嗎?他都被趕走了,您平日里不管他,現在有事兒要幫忙了就說他是您兒子,您這么做,好像也太說不過去了點,就是我們這些小人物看得過去,恐怕上頭的哪一位也看不過去。”
說著話,捕頭沖著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
不是他說話沖,而是他得到了德王殿下的指使。再一想近些一日皇上的白希云的抬愛,就知道白永春的事情如果和白希云撞上,皇上一旦知道了也會偏袒白希云的。
更何況白永春這個軟綿黏糊的侯爺,他們這些漢子還真是看不上眼。
本書來自/book/html/30/30300/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