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皇帝含笑走到白希云身旁,帶著翠色扳指的大手拍了拍白希云的肩頭,喜愛之情溢于言表,“雖說自古就有英雄不問出處的話,可到底也是不同的,你若是朕的兒子,將來也能夠和老a三、老四他們幾個做個伴。朕就是有去了的那一日,也不至于現在這般牽腸掛肚。”
皇帝的話,驚的在場之人都怔愣了一瞬。
齊妙低垂著頭,生怕自己的眼神會泄露了心情,因為她不免開始擔心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白希云與齊妙想的相近。
三皇子則是詫異又驚愕的的看了白希云好幾眼。
白希云笑了一下,這才慢條斯理的道:“皇上謬贊了,這樣說著實是太抬舉微臣了。微臣是皇上的臣子,是大周的臣子,一定進全力為大周盡忠。”言下之意不用什么作伴,他也會規規矩矩的效忠天家。
皇帝笑了起來,似乎知道這樣的說法對于白希云這樣的臣子來說是一種沉重的包袱,便也不在重提,轉而道:“這段日子京城里似乎也不太平,看來朕是老了,鎮不住那些宵小之輩,竟然敢屢次在朕眼皮子底下行事!”
皇帝的語氣最終轉為壓抑的憤怒。
縱橫朝堂大半生,又身居高位多年,已經許久沒有人如此碰觸皇帝的底線了。他的確是老了,身子大不如前了,徳王膽敢趁著他大病昏迷期間做出把持朝政殘害臣子的大事來,他看在已去了的萬貴妃的面上,看在多年父子之情的份上,不想一下子將二皇子打壓至塵土之中。
只是皇帝想不到,二皇子竟然能將事做絕至現在這個地步。
都已經是被罰禁足的人了,身在王府之中還有本事將手伸長到外頭來!
若不是皇帝對自己兒子的性子有幾分了解,為防備萬一事先就安排了護衛,又吩咐了三皇子加緊盯著此事,白希云和齊妙怕是要喪命于天子腳下!皇帝當然知道,二皇子這些年朝堂之中經營了一些人脈。可是皇帝想不到,竟真的有那些狼子野心之人,膽敢趁著他如今身子漸漸不好時就提前站隊。
當年皇帝也是從斗爭之中脫穎而出的,對于兄弟鬩墻這種事他心知肚明,為爭奪大位,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他沒見過?
到如今,仿佛進入了一個新的輪回,那鮮血淋漓毫無人情味兒的斗爭,再一次要降臨到皇家了嗎!這是歷代皇帝都經歷過,也是歷代皇帝都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況,因為一旦這類斗爭擺上明面,就說明皇帝是真的已經老了。
皇帝的心念百轉,可是面上不過呼吸之間,不等白希云回答,便已溫和的道:“朕知道這次的事是你們受了委屈,一切朕心中有數。”
身為帝王,能將話說在這等份上,對于臣子來說那是即便當即要了性命也會覺得容光的事。
白希云拉著齊妙跪下,齊齊的給皇帝叩頭:“臣多謝皇上厚愛,能為皇上盡忠,著實是臣的福分。”
皇帝笑著擺擺手,示意白希云和齊妙起身。蘇名博忙上前來攙扶白希云。
再抬頭時,兩廂面上都掛著微笑。
齊妙見氣氛松緩了一些,便道:“皇上這兩日身子如何?進膳進的可香不香?睡眠如何?”
皇帝聞言笑了,道:“朕這兩日服用了紫云仙人進貢的仙丹,覺得身子好多了,睡眠很好,用膳也很不錯。”
“是啊。”蘇名博笑著道:“皇上的身子好多了,氣色比從前好。”
紫云仙人?
齊妙沒聽說過這個人,就連白希云也沒聽說過,這段時日家里繁瑣事太多。根本無暇理會這些,自然也不知道皇上最近最寵信的一位道長。
因為煉制丹藥皇上服用了極為見效,皇帝龍心大悅之下就封了紫云道長為紫云仙人。
齊妙聽著,心中越發的感覺事情不大好。她的記憶之中,歷代癡迷于煉丹的帝王最后都沒什么好下場,中毒而亡的不知凡幾。
皇帝如今看著,氣色的確是好了不少,可是焉知不是彈藥之中含有一些面上能提起神色可內里卻掏空人身子的藥物呢?
這么一想,齊妙就覺得才剛聞到的摻雜在龍涎香里那種味道,倒是有一點像罌粟的味道。
齊妙秀氣的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她想進言,卻因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皇上服用的丹藥不妥而將話咽了下去。癡迷于長生不老夢想之中的帝王們,哪里能夠容得下人質疑他們的長生?齊妙怕自己一開口,萬一讓皇上動了怒觸了霉頭,怕會被重判。
別看現在皇帝對她與白希云寵信有加,那也是建立在皇帝高興的基礎之上。
對于面對封建帝王,齊妙說話都要考慮三分。
最后齊妙只是道:“若是皇上不介意,臣婦想給您請個平安脈,也叫臣婦與子衿放心。”
皇帝昏迷時,是齊妙救活的,這事在場之人都知道。
皇帝對齊妙的醫術也是信任的。聞言并不反對,只當齊妙是出于臣子、晚輩對于君王、長輩的看中和孝心。皇帝最是明白什么叫做高處不勝寒。是以也最怕自己成為一個孤家寡人,見到肯真心關切自己的臣子和晚輩,心里也就真正的喜歡。白希云和齊妙這一對兒,從萬貴妃在世時就經常在御前行走,皇帝對待他們,真正已經當做是自己的晚輩,如同子侄一般了。
齊妙與白希云、三皇子,跟隨皇上去了偏殿,待到皇帝在臨窗鋪設了明黃色坐褥的大炕坐下,齊妙就取了脈枕來放置在黑漆桐木的如意云回紋雕花方幾之上,隨即告罪,如御醫那般跪在腳踏上給皇帝請脈。
看過了雙手之后,齊妙心里已經有了分寸。但是話卻不敢一下子都說出來。
皇帝如今對自己的身體自信滿滿,笑容之中也有一些渾不在意的輕松:“怎么樣?”
“皇上身子康健。”齊妙站起身,心里仔細斟酌了言辭之后,才繼續道:“不過皇上先前病中,身子到底還留下一些弱勢,這段日子不可用猛藥,許得好生溫補才是,可以藥膳和補身的藥材一起,輔以適量的運動,這樣便可更好。”
皇帝年紀大了,又因萬貴妃的事受了打擊,先前又被下毒,如今還服用仙丹,其實齊妙覺得皇帝的身子已經是外強中干了。
但是她就算知道,一些話也不敢就這么直接說出來。太醫院里的太醫也未必看不出這些癥狀,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直接開口,這其中必定有原因。
齊妙不想和人同流合污,但是也要考慮到小命。不可能因為要說幾句實話而害了全家人。
這件事,她須得回家之后與白希云仔細商議。
皇帝聽聞齊妙這樣說,便知道齊妙是不大贊同他服用仙丹。
不過也罷了,畢竟是一個深宅婦人,說這一番話也是為了他的身體,更何況齊妙救過三皇子,還救過他的性命。
是以皇帝并未在意齊妙說的話,也沒有追究深問。
齊妙與白希云與皇帝又閑聊片刻,再無別的事了,就告辭了。
三皇子也順勢告辭,與二人一同出來。
待到出了養心門,齊妙才問起三皇子:“那位紫云道長的仙丹如此靈驗,不知這位道長是什么來歷。”
三皇子聞言笑了,道:“就知道你會好奇的,這位道長是在白云觀修行的先長,由福建總督力薦給父皇的,那丹藥的確是神奇,不過煉制起來不但需要許多材料不說,煉丹也著實是一件麻煩的事。若非如此,我倒是能想法子給你偷出一粒來給你研究。”
齊妙知道三皇子是誤會了,不過這個誤會她樂于看見。
“我也不是要窺探人家的秘方,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齊妙的臉頰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紅暈,羞赧的垂眸。
齊妙本就生的嬌軟柔媚,如此羞紅雙頰的俏麗模樣,叫人見了感到仿佛有羽毛刷在心頭,就連心腸最硬的人這會子都會感覺到心軟。
三皇子笑容柔和的不可思議,“我知道,你師出名門,本門的技法已經叫人羨慕不來了,你又怎么會覬覦別人家的絕學?只不過是求知欲罷了。”
“三殿下說的是。”齊妙微笑。
一旁的白希云一直看著齊妙與三皇子之間的互動,只覺得三皇子那個表情十分的礙眼。那分明是一個男子心悅一個女子的眼神。
白希云站住腳步,待到齊妙與三皇子都停步時,不著痕跡的擋在了二人之間,恭敬的行禮道:“今日多謝三殿下出手相助,否則我們二人還不知會如何。”
三皇子笑著擺擺手:“都說不必客套了。我也是奉命行事罷了。只是你們今后千萬要小心,不知道對方此番一計不成會不會有后招。出門時候也都要小心一些。”
“是。多謝殿下,我回去便仔細安排下來。”
白希云和齊妙一同與三皇子行禮道別。
待到回了馬車,清點了護衛人數,這才浩浩蕩蕩的往田莊方向而去。
馬車上,齊妙眉頭一直緊緊皺著,白希云握住了齊妙的手,感覺到齊妙冰涼的指尖,不免安慰道:“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