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小廝來報,幾府少爺來湊熱鬧,慕輕寒匆忙往前頭待客廳去了。
“公子,南宮家來人了!”聽風輕聲在慕輕寒耳邊說道。
慕輕寒停下腳步,眼眸瞬間冷了三分,“來的是誰?”
“是老夫人院里的人碧柳姑娘,還帶著兩個嬤嬤!”聽風小心的觀察著慕輕寒的臉色。
慕輕寒臉色倒是回暖了半分,“去和姑姑說,她自會處置!”說著話往前繼續走了幾步又停下,“聽風?”
聽風本已經快出了第三進院子,急忙又跑回轉,“公子?”
“讓人盯著,若那人來了通知我,不要讓煙兒知曉!”慕輕寒又囑了他一句。
聽風點頭,“公子,我省得了!”看著慕輕寒走了,他一轉身又往后進跑去。
早有知客的小廝迎接了幾位尊貴的少爺進了最前頭的待客廳,慕輕寒一進門就瞧見幾人正對著廳上的大幅遠山圖各抒己見。
東方風玨臉上帶著溫和笑意獨自立在窗口。水月山莊他來得多了,自是比較別人熟絡幾分,正廳上的東西不過是尋常之物,慕輕寒書房所藏世間罕見,他亦是一路驚奇著過來的。
“各位,輕寒來遲!”慕輕寒拱手歉意的開口。
“今日你家事多,自不怪你!”荊涼還了一禮,仍舊是一副從容的樣子。
向天祺一向喜鬧,“那日饌玉你缺席過一回,今日就算是想逃你也是跑不掉的,快打發聽風去清觴酒莊搬了好酒回來,我等不及了!”
“不用等,清觴酒莊的陳年好酒本公子早就備下了,專等各位前來!”慕輕寒昂首看著向天祺,挑釁道:“不過向老五,本公子怎么聽說你酒量不怎么樣呢!”
向天祺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怒起,“哪個說的,今日咱就來較量一番。除了秦衍那個冰坨子深不可測外,你們幾個誰能行?”他信手點了南宮昊和楚瑾。
荊涼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只搖頭笑了笑。
南宮昊看了看慕輕寒根本沒打算要理他,自覺無趣,亦不做聲。
楚瑾這些日子被蕭青青歪纏得早就煩了,想他從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如今好不容易得空出來瘋上半日,自是不肯輕易錯過任何熱鬧,遂笑嘻嘻道,“向老五,小王我今日心情好,就和你比一比!”
向天祺斜了楚瑾一眼,“小靖王,你也沒有幾日可逍遙的了,今日咱們不醉不歸如何?”
這些人整日混在一處,楚瑾從不拿小靖王身份壓人,真熱鬧起也沒有人拿他當小靖王看,皆以兄弟相論。
楚瑾被他說中心痛處,臉色不甚好看。
東方風玨走過來,“我也來湊個熱鬧,寒兄你來否?”
“今日到我府上,我自然是舍命相陪,哪有不來的道理!”慕輕寒一只手搭在東方風玨的肩頭,“諸位,偏廳移步!”
他在前引路,眾人哄笑著往宴廳走去,早有席面流水般擺了上來。
“聽風,去搬酒來!”慕輕寒朗聲喚著門外的聽風。
聽風答應了一聲跑走了。
眾人分賓主落座。
一會功夫,聽風自己搬著一只尺許高的大肚壇子進來,“公子,這壇是老莊主讓送來的!”
“喲,慕爺爺的私藏,那我可得先嘗嘗!”向天祺快一人步,小跑著從聽風手里搶過酒壇,拍開封口,眨眼功夫酒香盈室。
“竟然是桃花醉!”荊涼驚訝的開口。
向天祺也頗驚訝的看了慕輕寒一眼,“沒想到你府上果真豪氣,這是從清觴酒莊搶來的?”
幾人被他逗笑,楚瑾作勢要奪他手上的酒壇,他閃身躲過,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盞,湊近鼻端細聞,張口便飲;一口酒下肚半天才回過味來,“烈卻不燒,帶著新鮮的香氣,果然美妙!”
聽風接過酒壇,依次給眾人斟上酒,各自品嘗。
前廳一時間熱鬧非凡,從午時直鬧到入夜才散去。
瀾煙閣。
慕輕煙迎了楚菱和言雪初,卻遲遲未見玉染晴現身。“晴兒怎地不來?秦相府內什么時候規矩如此多了?”
楚菱和言雪初互相對望了一眼。
“晴……”
“先進屋再說!”言雪初阻止了楚菱將要出口的話。
慕輕煙疑狐的看了兩人一眼,率先進了瀾煙閣。
幾人在畫堂坐定,留下琥珀伺候著,玲瓏帶著兩人帶來的丫鬟往廂房自去玩耍。
“晴兒逃婚了!”楚菱終是忍不住,先行開口。
慕輕煙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又轉移眼眸看向言雪初。
楚菱似是急了,“煙兒你怎么不信呢,晴兒大婚前一天晚上留書出走,秦衍第二天便去追她,也走了。”
慕輕煙心里頓時有種撕裂般的痛,黯然傷懷:他到底是喜歡晴兒的,寧可抗旨也要追隨她而去。
楚菱見慕輕煙未接話,以為她被驚到了,“煙兒?煙兒?”
喊了兩聲慕輕煙才回過神來。
“后來呢?”慕輕煙努力壓制著心里翻騰的怒意,咬緊牙根問道。
“還后來?后來萱兒被皇伯伯禁足三個月!嚇人不?”楚菱小嘴不停的說話,小手跟著扶上自己的胸口輕拍著。“她可是皇伯伯的心頭肉,不知道私底下干了多少壞事,秦衍與晴兒本就是指腹為婚,她非強硬的要嫁給秦衍,活該。”
言雪初將一盞茶塞進楚菱手中。
楚菱仍舊憤憤:“秦衍那塊冰坨子一點用也沒用,三四個月也沒追回晴兒,皇伯伯沒治他的私離之罪不說,小七也因為他回京被放出宮了。”
慕輕煙其實聽進去的也不過是玉染晴和秦衍雙雙失蹤而已。
直到言雪初看出慕輕煙的心不在焉,這才說了些別的事阻止了楚菱多話的小嘴。
“對哦,還有件大事!”楚菱偷眼看著慕輕煙,不確定要不要說。
“菱兒,你說那了那么多話,該是口渴了喝些茶水!”言雪初遞了一盞溫度剛好的茶水到楚菱唇邊,以眼神示意她不可。
楚菱倒也乖巧,接了茶盞自顧自喝茶,偶爾偷眼看慕輕煙兩眼,只再不多說。
慕輕煙瞧著言雪初的阻止,便知這事一定和自己相關。
“我都知曉,如今即便是這樣也與我無關!”慕輕煙頭也不抬,輕輕撫觸著左手指上的薄繭,握筆四個月竟是比練了十年劍留下的繭還要厚上一些。
“胤表哥來找過你了?那你原諒不原諒他?”楚菱立刻接過話去。
言雪初無奈的瞪了楚菱一眼,暗暗的罵了一句笨蛋。
慕輕煙不接話。
“煙兒,胤表哥和嬸嬸鬧得好兇,鄧敏生下孩子后便被送到別莊上去了,她怕是一輩子都別妄想再進弈劍山莊!”楚菱說著她知道的事。
慕輕煙眸色瞬間化開,原來如此,鄧敏生了?
“菱兒,慕府和南宮府已無婚約,南宮胤要娶誰和我慕輕煙無關,以后休要再提他。我慕府雖是平民卻有祖訓,嫁娶皆一人也!”慕輕煙親手給她二人添了水,神色無傷。
言雪初在心里嘆服她的氣度,這世間女子退婚后幾乎無路可行,偏她慕輕煙不當一回事。
“可是,舅奶奶說你早晚會回心轉意的!”楚菱覺得奇怪,為何人人篤定之事在慕輕煙處卻不一樣了呢?
似有一抹嘲諷的笑意從慕輕煙的嘴角一劃即逝,快的誰也未曾撲捉到。
“今日晴兒不在,我連喝酒的興致也無。煙兒,讓人煮些蓮子羹來罷,上次琉璃煮的那盞蓮子羹令我念念不望了很久!”言雪初瞧明白了慕輕煙的心思,她也不希望楚菱再提退婚這件事,再怎么紈绔她終究是女子,也會失落,也會受傷。
“那有何難!琥珀,去讓琉璃多煮些來給兩個饞貓解解饞病。”慕輕煙收斂神色,嘻笑著吩咐了琥珀。
“我都忘記了!琥珀姐姐,麻煩你讓笑竹把我帶來的東西拿進來!”言雪初看著琥珀將要挑了簾子出去,忙喊了她一聲。
“哦,對了!”楚菱立刻回神,也顧不及王府郡主的身份,跑出門便嚷,“霜兒,霜兒把東西拿過來!”
慕輕煙好笑的看著她,“菱郡主,我還真不知曉將來哪個人有勇氣娶了你去!”
言雪初也笑。
慕輕煙輕輕的握了她的手,低聲問道,“是哪家的公子,可中意?”
言雪初瞬間臉色白盡,欲言又止。
慕輕煙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家訓難為,你我同道中人!”
“有誰知,我好生羨慕晴兒的決絕,若我能如她一般灑脫也不枉修行千百年,活出一世心甘情愿!”言雪初雙目泛紅,聲音迷離。
“世間難得雙全法……”慕輕煙亦陷在其中。
“煙兒你瞧瞧這是什么!”楚菱先跑進來,霜兒捧個小盒子跟在她身后。
慕輕煙起身,讓霜兒把東西放在桌子上,親手掀開盒蓋,驚呼道:“菱郡主,這不會是皇上賞下來的罷?”
楚菱沒心沒肺的笑開,“這是今年波斯國新供上來的,我也只得了這么一盒。”
言雪初湊近一瞧,卻是一盒螺子黛。
“我可沒這等好物!這是今年新織的朝云錦,菱兒你拿一匹回去做件袍子穿。”言雪初讓笑竹把其中一個盒子給了霜兒。“煙兒不愛這個顏色,兩月前特意讓人織染了這匹茄花紫,秋日里做斗篷卻是最好的。”從盒子里扯著布頭抖開,厚實的暖紫色鋪開,暗織著云紋。
慕輕煙幾乎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塊衣料,裹在手里輕揉著,“雪初你再織染個幾匹,盡數送來便是,本小姐自不會虧了你,嗯?”嘴角上揚,那有些無賴的招牌笑容又出現了。
“你想得美,這兩塊料子已是極限。絲產有數,明年開春再看看罷!”言雪初一把扯過慕輕煙手里的料子扔回盒內。
又說了一回子話,初涵便讓清芷過來請三位小姐去錦祿苑用膳。
言雪初惦記著琉璃的蓮子羹。
慕輕煙拉了她出門,“等一會煮好了讓琉璃送過去,少不了你的!”
三人這才迤邐著往慕征處去了。
錦祿院共五進,第三進便是處宴廳,極其寬敞。
此時,宴廳內擺下了二桌酒席,其中一桌圍坐著慕征、楚靖和東方寅三人。
慕家向來低調,一個小姐的生辰當然不會大宴賓客。老人們大多不會來,怕折了小輩的壽。
初涵帶著慕輕煙請楚菱和言雪初一同坐在了另一席上,也不用屏風遮擋,上首是爺爺輩的,也不算失禮。
慕輕煙親捧了煙霞楓露給三個爺爺輩的斟酒,三人也只淺淺喝了半杯,都吵著不好喝。也不勉強,回到自己一桌,把一壇酒和楚菱并言雪初喝得點滴不剩。
三人臉色皆已嫣然,琉璃送了蓮子羹來,各自又喝了一碗,這才散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