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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靖王府。
楚靖怒氣沖沖。“再去,看看那小兔崽子起來了沒有!”
“你吼什么吼,坐下喝口茶消消氣!”南宮盈月伸手拉了楚靖衣袖,安撫著。
“都是你,平日里慣得他這般不成樣兒。今日是什么日子,這都寅時了還不起身?”楚靖怒目轉向南宮盈月,聲音稍微小了些。
南宮盈月并不還嘴,親捧了茶盞遞給他,“不過昨夜喝多了些,時間還早呢,來得及!”
“哼!”楚靖接過茶盞押了兩口,收了收脾氣,“宮里的圣旨怎地還沒到?”
“莫急,許是還不曾起來。怎么,又有些日子沒上過早朝了?”南宮盈月問著楚靖。
楚靖長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憂慮道:“月余了,昨日我進宮去瞧,已病得起不來榻,半天才吮喏著喊了我一句,到底還認得我。”
“等瑾兒完婚后,明后日我也該進宮謝恩,再去瞧瞧他!”南宮盈低聲自言自語。
楚靖坐不住,又站來嘆息著在正廳上來回走了幾趟。
小廝進來,“回王爺,小王爺起來了,正在更衣!”
“好,下去準備著!”楚靖立在門口張望了一回,心里想著瑾兒到底不情愿,可生在帝王之家,這就是命。
南宮盈月慢步走到他身側,勸道:“怎么說青青也是一國公主,并不辱沒靖王府一門榮光,即使他再不愿意也非娶不可!”
兩個眼神相接,心領神會。
楚瑾一身大紅錦袍從他自己的院子往正廳走來,一路上紅燈籠仍然亮著,他煩悶的搖搖頭,卻怎么也搖不醒此時如在夢中的自己。
成年以后雖不至于日日流連花叢,卻也是被仰慕至今,那些名門閨秀雖然可愛卻也讓他膩煩,第一次見蕭青青時的確眼前一亮。可時間久了他竟然又懷念起那些知禮識趣的閨秀,至少不會整日纏著他,走一步跟一步。
無精打采的進了正廳,給楚靖和南宮盈月請了早安,免不了被數落了幾句,他也不甚在意,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喝了幾口,門口處便又有人來稟事。
卯時,宮中各處送喜禮的太監陸續上門,楚靖長子、楚瑾的父親楚池同夫人親自在前廳接待,打賞了送禮的小監,另派人送出府門。
各府里的人相繼到來,攜家帶眷。
慕輕煙坐在初涵的馬車里直接進了大門,在二門處下了車,由知客的女管事帶路,往內宅去見南宮盈月。
此時,南宮盈月的院子里外都是人,畫堂上早到的各家夫人太太們正和各自相熟的人湊成堆閑話著。小姐多嬌羞不語,乖巧可愛。
這樣的場面過后往往能湊成幾對姻緣,多是哪家小姐被看中托了人前去提親。所以,未曾婚配的女子出門前都被嚴厲要求過,閨閣禮節,當以未來為重。
初涵在前,和各家夫人老夫人一一見禮,被南宮盈月鬧了一回,又被些年輕的夫人拉過去說笑。
慕輕煙一身茄花色新衣,內襯雪白中衣,一紫一白兩層交領互相掩映,清新脫俗。頭上也未梳髻,左右兩側各梳數條細辮在腦后盤出一個錯落花苞,每一條細辮皆用一粒指肚大的珍珠發飾別住,再無其它頭飾,兩側耳邊散著一絡及肩碎發。
先給南宮盈月請了安,又給長公主及世子妃請了安,而后按輩份給各家老太太和夫人都請了安,這才被早到的言雪初拉走。
“我就說這塊料子唯有你才穿得起來,若拿它配了金銀就失了它的本質,這樣真的好看!”言雪初圍著她轉了一圈才開口。
東方風月過來,柔柔的開口:“慕小姐好生漂亮!”一動一靜盡顯大家閨秀風范。
慕輕煙淺笑著回了她一禮,這才信口嚷嚷道:“菱郡主哪去了?”四處也沒瞧見楚菱,兩人拉住一個丫鬟問道。
丫鬟先屈膝行了禮才脆聲開口,“郡主剛剛還在,兩位小姐稍等,奴婢這就給您找找去!”說完話又彎身服了一服這才往門外走去。
這時,門外又有人來了。
慕輕煙以為是菱兒回來了,抬頭看去,卻是南宮老夫人帶著南宮城越的夫人一同進門。
眾人都起身又見了一輪禮,這才又坐下。
慕輕煙垂頭猶豫了半晌,四處早有看好戲的目光將她團團盯住。做足了委屈的模樣磨蹭著走到人群中,“南宮老夫人安好!”聲音里有說不盡的哀怨。
南宮老夫人伸手扶她起身,細細的打量過,“丫頭你清減了,怎地也不來瞧瞧我?”
慕輕煙仿佛嫌戲不足似的,紅著眼框偷看了一眼南宮夫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正和身旁的人說笑,對她根本不屑一顧的樣子,欲言又止。
眾人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交替審視,終有人不忍,“煙丫頭,你過來給我細瞧瞧,這身衣料子我竟從未見過!”東方老夫人含著笑喊她過去。
慕輕煙低著頭緊走幾步來到東方寅夫人身旁,“奶奶,這是言家新絲所織,不過只此一匹被我要來了。”臉色不太好看,卻又不似方才那般傷情。
眾人心中無不私下論定,別人家小姐退婚不論原由,必定羞于見人。只這慕家小姐不容側室主動退婚且還能當做無事人一般,當真紈绔得緊。
有人瞧不起慕輕煙的品性,自然也有人瞧不慣南宮夫人的處事為人,明明是南宮胤失節在先,以她南宮家掌家夫人的身份這般待一個女孩子,著實讓人齒冷。
“哦?言家丫頭過來!”東方老夫人招手喊了雪初來。
言雪初拖著長裙笑吟吟的走到二人身邊,瞪了慕輕煙一眼,狀似生氣的道:“東方奶奶,這可是被她硬搶了去的,我再沒有的!”
緊挨著的南宮盈月被二人言語逗笑,看著東方老夫人問她道:“象不象當年我們這般大時,總也是這樣不在一起還想,在一起又吵鬧不休!”
“嗯,真像!菱兒那丫頭呢?”東方老夫人四處瞧了一圈不見人影。
南宮盈月搖頭,“她也是個貪頑的,非要鬧著跟去迎親,這時候怕是已經出府了!”
慕輕煙跺腳,“為什么不等等我,我也想去瞧一回!”
離兩位老夫人最近的長公主頓時哈哈大笑,“這丫頭的性子和菱兒倒象,怪不得能玩到一處去,真真是個不受約束的!”
慕輕煙和言雪初攜手走得遠一些,兩人在長廊盡頭悄悄的說著話。
楚薇走過來,以靖王府大小姐的身份見了禮又離去;隨后楚茉近前,不屑的撇了慕輕煙一眼,“靖王府何等地位,也是你這等平民放肆妄為之處?現在你已經不是南宮家嫡長孫媳,不要以為有三姐在就可以為所欲為!”
言雪初瞪目欲怒,慕輕煙悄悄的拉了她一下,平靜說道,“那四小姐打算如何?”
楚茉看著敢怒不敢言的二人,趾高氣昂的道,“你老實些,不然出了什么丑你別怪我!”
“靖王府好家教!”言雪初冷聲嘲諷。
楚茉耍夠了威風本想著就走了的,卻不想被言雪初嘲笑了一回,抬手揚起巴掌沖著言雪初嬌嫩的臉蛋甩去。
言雪初自小被言家以掌家之位教導,雖以經商為主,為自保武功卻也是必學之道。
她一只手掐住楚茉的手腕,“怎么?楚四小姐想動武嗎?要不要我去喊了王妃來評個誰對誰錯呀?”
楚茉被她掐得手腕生疼,掙了半天也掙脫不開,再也顧不得體面大聲怒斥著,“你個賤人,快些松開手!”
言雪初唇角側彎,“四小姐好教養!”狠了力氣甩開她的手腕,往旁邊移了兩步,不再理她。
楚茉被她甩了個趔趄,扶著廊柱站穩后,怒從心起,狠狠的瞪了兩人一回,哼著聲音離去。
兩人再無說話的心情,并肩回了畫堂,跟隨眾人往前頭禮堂而去。
今日禮部尚書樓賀親自主婚,內務府總管太監領了皇命監禮。
“吉時到,新人入場!”
巳時正,小靖王楚瑾在前,牽著紅綢一端的新嫁娘進了禮堂。
“跪!”
早有陪嫁過來扶著新娘雙膝跪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楚瑾全程冷著一張臉,半絲喜悅也無,木然的照著司禮監的話拜了堂。
“禮成,送入洞房!”
楚瑾抬腿便走,不管父親楚池怎么怒聲吼他,他跟未聽見一般出了禮堂往外就走。
蕭青青一把揪下蓋頭,怒容滿面,“楚瑾你什么意思?”
楚瑾早走得只剩個人影。
滿堂賓客面面相覷。
南宮盈月沉著聲音,“送青青公主入洞房!”
蕭青青一手拎著紅蓋頭,小跑著出了禮堂去追楚瑾,邊走邊怒吼,“楚瑾,楚瑾你給我回來!”對于南宮盈月的吩咐充耳不聞。
楚靖亦冷了一張臉。
楚池招呼著一堂身份尊貴的賓客,“諸位,靖王府招待不周,請廳上用宴。稍后園子里會有大戲供各位賞玩,請!”
眾人立即隨了知客的管事往廳上去用喜宴,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況靖王府娶的是北漠國的公主,這等聯姻之事又有幾個是情愿的。
前廳設宴招待男人們,后堂里則招待女眷。
但只見成隊的丫鬟小廝往來穿梭,漸漸的熱鬧起來。
“雪初,煙兒你們快來瞧瞧我這件衣裳好看不好看?”楚菱拉著衣袍顯擺著,一臉的得色。
言雪初白了她一眼,伸手去擰楚菱的臉頰,恨聲道:“統共就這么一匹料子還給了你,天下獨一份的能不好看嗎?”
“就是就是,今日就數你菱郡主最漂亮了!”慕輕煙手帕掩著唇,癡癡的笑開。
畫堂上,幾位老夫人坐了首席。
以世子妃為首,長公主等一些身份尊貴的便坐在了緊挨著的一席。初涵本不愿湊這熱鬧,無奈長公主強按著在她坐在自己身邊。早有那些官居一品的夫人們臉色鐵青,卻也只能坐在下首處,心里暗暗揣測和不滿著,卻礙著靖王府的尊貴不敢怒亦不敢言。
小姐們自是坐在一起,楚薇平日里再怎么以靖王府大小姐的身份自居,此時主位的座位卻也不敢自據。心有不甘之下,退而求其次,在再下一席的首位坐了;楚茉更是不敢造次,乖乖的坐在楚薇身邊,兩眼冒火的盯著楚菱拉著言雪初和慕輕煙坐了上首一席。
有人開心自然就有人不開心。
一眾官家小姐明著不敢怎樣,背地里冷著臉嘲諷自是少不了的。她們身上所穿貴細衣料皆是言家所出,自然不好甩臉子給言雪初看,倒霉的慕輕煙便成了眾人瞧不上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