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八十三章 帝位之爭

蔡公公把手上的拂塵插進后領,彎身雙手接過圣旨,緩緩打開。

“靖王爺,太子及文武百官接旨!”蔡公公高聲唱喏。

楚靖轉身面對圣旨而立。

太子下堂,在百官之前俯身跪倒,以頭觸地,“兒臣楚玥恭請父皇教誨!”

皇后亦整衣袍跪倒。

蔡公公等著太子話畢,自已也跪倒在地,“朕乃東楚第三代君王,一生所行之事皆信守祖宗遺訓,從未敢放任。今日朕將歸于祖祠,向東楚歷代君主報此一生德行。太子在位十數年,恭謹謙和,朕崩后太子繼位,百日內登基,以傳國玉璽為信。六皇子璃王聰慧多謀,可輔佐太子以固國本;余下諸封王之子皆如期回轉自已封地,無詔不得入京。太子與璃王需偕手治國,當以五十年前寧王亂為戒。后世若有相殘,皇叔靖王可領朕三道遺命,擇明君另立為主。皇后一生惠德,尊為太后。秦衍驍勇善謀,賜虎符一道,統領天下兵馬,以護國為己任。但教我子我臣皆信守東楚祖訓,勵精圖治,共享盛世。欽此!”

蔡公公宣完旨起身,偷偷的抹眼淚。

一時間大殿之上一片哀慟,久久不息。

太子伏于地上,兩眼一片寒光,咬緊牙齦恨恨的在心中燃起滔天怒火。

十三歲立為太子至今,他學會了韜光養晦,學會了深藏不露。他習典籍練武藝,為做這一國君王十倍的努力著。

今日他亡去,雖傳皇位卻留了虎狼般的璃王監視自已不算,還散了兵權,但叫他這一國之主還有何權利,有何顏面?

璃王覬覦皇位久已,暗兵不動至今,不知在這朝中埋下了多少暗樁,自已但凡有所異動,他定會越已而出,奪了這皇位。

秦衍雖勇,總歸不是皇家子嗣,七公主并不得他心,這兵權握于他手如何使得?

專注的在心中思索著應對之法,以至于楚靖喊了兩次他都未曾聽到。

眾人皆以為太子哀慟,跪于他身后莫敢有起身者,面面相覷。

“太子節哀!”楚靖往他身前走了兩步,揚聲又喚。

楚玥這才起身,抬起滿目的傷色,緩聲開口,“玥受父皇遺命治理國家,還需眾位老臣不辭辛勞相輔才是,今日朝畢玥要去大相國寺為父皇守滿七日魂靈,這七日間可報與各城皇喪,停止一切喜樂,百日為期。”

眾臣子口口稱是,禮部自有人去辦。

太子向著楚靖微一服,“這七日勞煩靖王爺爺主持大局!”

楚靖唇角微抿,“太子無需多禮,此乃本王份內之事!”

楚靖在心里暗暗思索:太子與他自小并不親厚,今日先皇遺命在此,太子多疑善妒,現下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而楚璃表面謙和有禮,可于帝位卻有半點不肯隱藏的野心。楚渝當年雖瞞兄欺嫂坐穩了帝王之位,可一生碌碌無為,至亡仍舊心胸狹隘、糊涂不清,立了太子卻又偏偏縱容了楚璃與之爭斗,就不怕舊事重演兄弟成仇嗎?

散朝后百官皆退。

大殿上只余楚靖,皇后和秦衍。

“太子請留步!”楚靖出聲音挽留。

楚玥不解的看向楚靖。

楚靖并不解釋,向著門外喊道,“蔡公公,讓人請璃王回宮!”

太子聽得此話,瞬間眼底起了一層寒意,雖然一閃即逝,卻仍舊被秦衍看個正著。

“太子殿下,先皇崩駕那一日,傳國玉璽失蹤!”秦衍不錯眼珠的盯緊了楚玥。

這無疑于晴天霹靂,楚玥驚得目瞪口呆。

“這……靖王爺爺,這……這是怎么回事?”楚玥再難鎮定。

秦衍收回目光,低頭思量著楚玥第一反應。

皇后把那日皇上崩后的事又說了一回。

楚玥再不能淡定,在大殿之上來來回回的大步踏去,憤恨之色再也掩飾不住,“竟然有人偷了傳國玉璽,這還了得?秦將軍,昨日抓到的人可是審過了,結果如何?”

“回太子殿下,寧死不招!”秦衍淡漠的回了一句。

楚玥向秦衍看去,帶著三分的責怪,“秦將軍把人交給本太子,由本太子親自審便是!”

秦衍并不回話,亦做未曾聽見一般。

“你……”楚玥恨恨的看了秦衍一眼,“靖王爺爺,如若有人私藏了傳國玉璽該當何罪?”

楚靖眼光斜了一眼殿外,厲聲道,“當誅!”

殿外,初冬的陽光帶著晦澀,不陰不陽不死不活。

楚璃在那聲當誅未落時,踏著那并不溫暖的陽光進了大殿。

楚璃眼底有著極度的驚訝,但這驚訝太過刻意。他不咸不淡的開口嘲諷道:“皇兄,這天下并非唾手可得啊!”

楚玥聽得他的輕謾,猶如一只炸了毛的貓,握緊拳頭強忍下怒氣,“可不可得也與璃王并不相干……”他將那‘璃王’二字咬得極重,有意無意的提醒著楚璃的身份。

“靖王爺爺,楚璃來遲!”

他一身孝服,硬生生襯托出不羈的味道,竟比平日里的錦袍玉帶時多了幾分灑脫,只那嘴角的笑讓這初冬的陽光寒得徹底。

他心里怒責先皇心盲,帝王之位原非自已莫屬。楚玥幾斤幾兩他心里最清楚不過,生前也曾縱容自已培植勢力,拉攏群臣,卻至死仍是把皇位傳與了疑心和妒心皆重的太子,怎能令他不憤怒。

昨日夜里,他便從深埋在宮中的暗樁處得到消息,已知傳國玉璽丟失;且安玉卿親自確認過,并非太子之人所為,這才聊解了心底快藏不住的恨意。

來日方長,只要傳國玉璽無法在百日之期回歸朝堂,楚玥這帝王之位怕是再沒那般容易,哼!自已可也不是吃素的。

“蔡公公,請先皇遺詔與璃王一觀!”楚靖手捻長髯,他兄弟二人為爭這帝王之位,于先皇在世時便已互不相讓。如今……忽然覺得頭疼難忍,不由得又怪楚渝糊涂。

心里暗暗想著,過得這兩三日,是該找上東方寅和慕征共同商議此間之事。

楚璃帶著三分恭謹,跪在大殿之上展閱了先皇遺詔。

“哈哈,父皇啊父皇,好生糊涂!”楚璃起身將手上的圣旨交還給蔡公公。

楚玥眼底忽現一抹喜色,“楚璃,你竟敢在父皇喪期指責于他,該當何罪?來人呀,將楚璃押到大理寺等候發落!”門外瞬間跑進來兩個身著太子府鎧甲的侍衛。

“這金鑾寶殿也是爾等輕踏之處?”楚靖抬起眼睛冷冷的盯著將要靠近的侍衛。

楚璃云淡風輕的看著楚玥,“皇兄也不必如此急迫就治了本王之罪,你道這皇宮還是從前的皇宮嗎?”

他話音未落,門口處整整齊齊的落下四人,皆江湖打扮,傲慢無禮。

楚靖急怒攻心,“都給我滾出去!”

并無人因他憤怒而有半分退卻。

“秦衍!”楚靖聲音凜冽。

秦衍擰眉拍了兩下手掌。

后堂里由程雷親自帶隊跑出來四五十人,或手持利刃,或弓箭弩器,整齊劃一。

楚璃并無半分懼色,“還說父皇不糊涂嗎?二虎相爭必傷其一,他授兵符與秦將軍,難道就能止了這場爭斗?哈哈,我真的很想瞧瞧,無信無印你到是坐的哪方帝位!”

一甩衣袖快步往大殿門口而去,四名護衛緊隨其后,片刻走沒了影子。

秦衍寒著一張臉頭不抬眼不睜的出了殿門口,不知去向。

慕輕煙睡到日上三桿才緩緩睜開眼睛。

后院極靜,她寧神往外探聽,竟連平日酒莊里沸騰之聲皆不可聞。

松開手上摟抱著睡覺的枕頭,掀開被子下了床,自已往柜子里翻了一身素白云錦穿在身上。“三九?三九?”

喊了兩聲,三九未應。

她自言自語的嘀咕著,“都死哪去了?”一邊往水盆里凈了臉,漱了口,推開窗戶往院子里四下看去。

正自費解時,三九和蒼辛自后門進院,小心的往后看了看才閉了院門。

“少主?”三九第一眼就看見慕輕煙靠在窗邊。

他和蒼辛一前一后斂去腳步聲上了樓。

“少主,封城了!”三九急迫的開口。

慕輕煙轉身走了兩步坐在桌邊,“封城也對,傳國玉璽丟失,是要好好找上一找的!”

“少主,明日可是要按計劃南去?”蒼辛亦坐在桌前,自行煮水泡茶。

“嗯,四更天城南湖畔,準備好馬匹!”慕輕煙暗自想著,如今封城,往來不甚方便,但總歸事急,就算可能遇上秦衍也不得已了。

蒼辛瞧著她決心已定,不便再勸,“少主此去凡事需謹慎,南地多怪異,小心為上!”

慕輕煙回她一個淡淡的笑容,“安心,只當我去玩了一回,何需草木皆兵?”

“少主,半年前所謀之事已成大半,你此去不知歸期,帶著三九留守武陵城,以備及時傳遞消息如何?”蒼辛頗有些擔心。

三九連忙接話,“少主……”

慕輕煙看了看他急色的樣子,淺淺的泛了笑紋,“也好,我若今日不帶上你,怕是你也會偷偷跟著,去準備罷!”

三九臉上喜色不禁,“遵少主令!”

“蒼辛,東楚國丟失了傳國玉璽,京城怕是要熱鬧些日子,凡事你自已衡量,時刻關注北地異動。”慕輕煙憂色道。

“少主安心,此間還有四九和青衿相助,無需擔憂!”蒼辛今日特來送她,實屬不放心。

慕輕煙想著昨日收到的消息,近日鹿城頗有些不寧,和北漠往來頻繁過密,不得不堤防。自已在南地不知幾時方歸,東楚新皇未及登基,若北漠此時鬧得急了,南詔再攻棲霞,東楚將腹背受敵,就算勝數再高,也會勞民傷財,于國不利。

忽然想到昨日宮墻下使劍之人,思來想去總覺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遂模仿著那人出劍的招式向著蒼辛攻了過去。

蒼辛看她出手緩慢,一招一招喂來,不似進攻到象是要他看清楚一般。隨著她的速度接了幾招,是了,這并不是少主的路數。

“可認清了,這是哪家的武功路數?”慕輕煙問他。

百官瞬時全數跪倒,“恭迎先皇旨意!”

楚靖將手上遺詔遞給身后的蔡公公,“蔡公公,煩請你代為宣旨!”

秦相國上前兩步彎身而禮,“臣昨夜翻閱典籍,東楚開國至今皆是先皇崩而太子繼。大典或可等百日期后,天下如何等得百日無主?”

秦相國話畢而歸,仍舊立于先前之位。

“太師,你乃兩朝圣師,本王請教!”楚靖聲音嚴肅了兩分。

“請先皇遺詔!”

片刻后,皇后雙手捧著一部黃絹自后堂轉出。

“皇叔,遺詔在此!”皇后將手上的圣旨親手交給楚靖。

可此時,城里宮里亂成一團麻線。

寅時,文武百官著喪服齊跪金鑾殿。

大殿之上,皇位虛懸。

邱太師亦上前兩步,“靖王爺,先皇遺詔何在?”

靖王深深看了邱太師兩眼。

靖王鷹目環視,眾人皆再無亂聲。

“秦相國,你乃百官之首,對這件事如何看待?”楚靖轉眸向肅立在一側的秦紹輝問去。

“仇風今夜從皇宮脫身北去,讓人查查他的去處!”慕輕煙淡淡的囑咐了三九一句,她之所以不追,是因為她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五更鼓響過,慕輕煙在后樓的床上安然睡下。

右邊一人彎身閃出,“現下圣上先去,國不可一日無主,還請太子盡快登基為是!”

太子黨的一眾人皆齊聲唱喝,“請太子盡快登基,主持國事!”

“圣上雖崩卻未曾入土,此時孝節怎可輕乎?臣以為,百日事畢再議登基之事不遲!”大理寺卿元文持孝禮為由率先阻止道。

楚靖肅穆的坐在皇位之下另設出的一個坐位上,和太子遙遙相對。

秦衍一身官袍身姿筆挺的立在眾武官之前,面如寒霜。

慕輕煙斜眼的看著三九折騰,手上把玩著不知是何種石頭雕成的物件,青蒼的顏色并不貴重,但那件小東西卻雕得十分精細,像牛不是牛,一足無角。

這件東西若放在別人手里或許也只是添些好奇而已,并不知曉是何物;可唯獨有人非但認得此物,還知其用處。

夔牛,安信樓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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