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二一五章 一字并肩王

秦衍連一個眼色都沒給她。

他走到慕輕煙身邊,將她攬進懷中,柔聲問道:“你怎么來了?要找什么人,本王給你找便是,何苦又親自跑這一趟。”

“秦衍你可還認得她嗎?”慕輕煙一指林玉婉,“歸寧那日,咱們的馬車就是差點撞上了她。也幸好被咱們遇上,不然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秦衍掃了一眼林玉婉,又睨了一眼司成杰,漠然道:“龍泉鎮上本王過話,司公子怕是忘了罷?”

太傅夫人聽得一頭霧水,不解的看向司成杰。

司成杰被秦衍那一眼嚇得不輕,他不知道那日龍泉鎮上的人竟是秦衍,亦不知那日惦念至今的人竟是虎王妃。他垂著頭,不敢作聲。

“蔣淘,去尋王妃要的人。”秦衍聲音冷凝,攬著慕輕煙便要離去。

慕輕煙扯著他的袖子,委屈的撇嘴:“秦衍,司公子今日要留我在太傅府里做良妾。”

太傅來時,正好聽見這么一句,他嚇得差點跌到,忙施禮道,“都是卑職教養無方,放任杰兒輕狂,還望虎王息怒。”

“喲?”楚瑾看熱鬧不嫌事大,兩步跑到司成杰面前,笑道:“好大的口氣,秦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逍遙王娶進了家門,你如今這是想翻秦衍的墻啊,夠膽色!”他嘻鬧道,“本王早就看秦衍不順眼了,憑什么好事都是他一家的呀,今日你真是為本王出了一口惡氣啊,本王佩服!”

司成杰被他一席話嚇得萎頓在地,跪不跪,趴不趴,姿勢十分難看。

一盞茶的時間,蔣淘雙臂托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回來了。

林玉婉跑著迎了上去,中間還被裙子絆倒了一回。她哭著接過蔣淘懷里的孩子,不住的喚著,“滿兒,滿兒啊,娘來接你了。”

只那個瘦弱的孩子,無論林玉婉如何呼喚也不見反應,手臂軟軟的垂著。

慕輕煙心下不忍,搖著秦衍的手臂,擔憂道:“秦衍,你快看看那孩子怎么了。”

秦衍也不推辭,一手仍牽著慕輕煙,一手搭在孩子的脈上。問了一回脈,又以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翻看眼皮又瞧了瞧才道,“太傅府既然養不活一個孩子,那秦衍便代勞了。”

“如何?”慕輕煙見孩子臉通紅,也去額頭上試了溫度,“怎么這么燙,多久了?”她抬頭望向太傅夫人,又望向司成杰,兩人皆垂頭不語。

慕輕煙接過孩子,冷聲斥了一句,“秦衍得對,既然無人管他死活,那這孩子今日我便帶走了,若誰有膽,可到我府上去要便是。”

她急著為那孩子看診,遂原地旋身而起,一道飄渺的殘影瞬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秦衍有樣學樣,冷冷的丟下一個眼神,亦旋身騰躍,失了形跡。

且不蔣淘帶著跟隨慕輕煙來的人出了太傅府,自行回府。單慕輕煙及秦衍走后,太傅府里眾人頓時都怔住了,就連楚瑾與祁殤辭行亦沒能讓他們回魂。許久后,新娘打發了人來尋司成杰,怔住的人這才各自散了。

太傅夫人立刻便遞了貼子進宮去見女兒,太傅大人仍舊往前頭喜廳招呼賓客,只是心中到底存了忐忑,魂不守舍。

年底的一,淑妃尋了個機會在楚玨面前訴了一回苦。她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近來楚玨下朝后偶隔得幾日便會來瞧她一回,雖不甚親近,到底是有了期盼。

那件事雖過去了兩月有余,她心里仍是記恨著慕輕煙。

楚玨只淡淡的了一句話:“秦衍用盡了手段,那孩子到底是癡傻了。”他也不等淑妃接話,漠然的離去,從此再未踏入鳳儀宮一步。

年剛過完,鳳陽宮傳出喜訊,德妃有裕

四月初三,淑妃誕下一女,賜名思,封為思月公主,賜思月宮。

七月初十,德妃產下一子,賜名季。

百日剛過,楚玨下了一詔:封楚季為太子,賜景仁宮。同時下了另一道圣旨:夏目改為新肅城,封逍遙王之子沈雋為一字并肩王、新肅城城主;封左凝為凝月公主,賜昭陽殿。

一門三王,歷代未曾有過的尊榮。

直到此時淑妃才明白過來,自己當初要為娘家爭一口氣的想法是有多么的自不量力。

秋闈時,司成杰雖上了考場,卻榜上無名。太傅夫人進宮請安時,又起一年前的那件事,暗暗有著責怪之意。

淑妃有苦不出,又失了圣寵,悔不當初,漸漸的便失了耐性。日后但凡娘家求見,她也多找理由打發了,未肯輕易再見。

年后上元節,東楚京城臨川,花燈似錦,夜明如晝。

玄武東街除了皇城就是各路權貴的府邸,即使在上元節這樣的不眠夜,仍舊顯得過于莊嚴肅穆了些。花燈雖隆重,卻隔著重重高墻,看不真牽

反而是莫愁湖分水流過的朱雀東西街,沿河兩岸熱鬧非常,連帶著玄武西街也是燈火輝煌。

秦衍披著一件黑狐大氅,內穿暗紫色織銀的錦袍,窄腰寬帶,懸下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鏤雕的扇形佩,綴著墨色流蘇,將他本就不凡的氣魄更添三分精致。

他手中牽著一個身披白狐裘的雪團,踏上驚鴻教坊的臺階。

“喲,還沒膩乎夠呢?”楚瑾一張欠揍的臉上寫滿了嘲諷,他比二人先到了片刻,正靠在門廊下的大柱子上等著兩個人。

驚鴻教坊二樓向東的那間屋子開著門,里頭已經坐了好些人。

癡玉穿著銀紅的貂領襖,下邊系著一條銀紅素面的百褶長裙,一步三搖好一種媚態。大冷的,她手中仍舊握了一柄團扇,見慕輕煙跟只狐貍一樣被秦衍帶進門,便翻著白眼動手去扒她的狐皮大氅。

“等等再脫,別竄進去涼氣。”秦衍好脾氣的低語。

癡玉恨鐵不成鋼的怒目看向秦衍,就差拿團扇去敲秦衍的頭了,“明日回去你們虎王府,在正廳的墻上釘塊祖宗板,把你的未央供起來罷!”

房間里的眾人哄堂大笑,慕輕煙伸手就去擰癡玉的嘴,罵道:“三不打,上房揭瓦,你且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玉染晴從房里出來,一把抱住慕輕煙哄道:“煙兒快饒過師姐罷,你進去瞧瞧誰來了。”

秦衍已經先一步進了屋,與眾人見了禮,落座。

一屋子人都覺得他哪里不一樣了,可當仔細去瞧時,他卻還是他,仍舊清清冷冷的一個人喝酒,不問到他頭上絕對不會主動接任何一句話。

慕輕煙將癡玉堵在墻角,上下其手好一通撓癢癢,直笑得癡玉上氣不接下氣時,玉染晴才從慕輕煙的手下將她救出來。

怕等會癡玉報仇,慕輕煙忙將身上的狐裘解下來塞進玲瓏的懷中,只穿著一件暗紫色織銀的長袍跑進了屋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她笑吟吟的道:“玨哥哥你也來了!”

秦衍一把將她扯坐在自己身邊的位子上,塞進她手里一只冒著熱氣的茶盞。

楚玨第一個明白過來秦衍哪里不一樣了,他變暖了!從前他那似從骨子里帶來的冰霜,卻在面對慕輕煙時融化得一干二凈,眼神里靜靜流淌的是一種叫做繾綣的東西。

他心里的那些疼痛一瞬間便消失了,他給不了煙兒的秦衍都給了。只要她這一生能夠平安喜樂,他也就沒有遺憾了。

“你也不肯進宮來瞧我,我只得親自來瞧你了。”楚玨半點家的自覺也沒有,仍舊象從前一樣疼寵著她。

慕輕煙嘟著嘴氣勢洶洶的反駁道:“年前年后我進宮了多少回?”她纖指挨著個指點了一回又道:“你們幾個關在御書房也不知道在密謀什么,我哪里就見得著了!”

“東楚國事,沒有哪一件是你不能過問的。”楚玨淡然的笑著,舉盅飲酒,隨性自然。

慕輕煙啜了兩口茶,頗嫌棄的蹙眉。

“我懶行不行,保家為國那是你們男人畢生的事業,跟我個女子何干?”

楚瑾不屑的撇嘴,還未等開口話,慕輕煙兩道似有若無的視線掃向了他。他忙嗣轉開頭去灌向祺,“向祺你這酒量越來越差了,莫不是被新娶的二夫人掏空了身子?”

向祺眉目間仍帶著些春色,年前剛剛娶了貌美如花的二房夫人,這些時日正放在心尖上寵著呢;如今被楚瑾誤言而中,他不怒不惱,一臉的得意。

窗外忽然一陣喧鬧,眾人齊轉頭往外看去。

已黑得盡了,朱雀東西兩街的商家在斗煙花,精美絕倫的焰火隨著一聲聲爆響,在夜空里綻開一剎那的璀璨,爭奇斗艷,奮不顧身。

“明年的上元節,朕親自開宮門迎各位入禁城賞煙花。”楚玨一身帝王氣焰,凝立在窗口。

慕輕寒從聽風手中接過一支煙花點燃,將手伸出窗外。一支響箭一般的拖著長尾巴的火焰竄入夜空,瞬間如女散花一般的爆開,緩緩散落,而后慢慢沉寂。

荊涼本不欲回京城過年,因惦念此間未了之事,一直拖到正月初五才快馬還京。一年有余的寒地邊塞練兵,他比京城時的邪魅更多了一種深沉,目光幽遠。

到是祁殤比幾年前更瘦弱了好些,寶藍色的衣袍穿在身上顯得寬寬大大,頗有幾分書生的弱不禁風之福秋闈時他做了主考,太子季降世后,又與沈雋一同拜了他做老師。這兩年媒人幾乎踏平了他府上的門檻,無奈他心無旁騖,惹得眾家夫人太太眼紅卻又攀之不上。

酒過三巡,綠筠吩咐著廚房又添了些熱菜,湯圓亦煮好了盛在碗中,一齊上了桌。

入更綁鼓響過后,窗外新一輪的焰火又一次將臨川城照亮。玄武東街,一朵不甚燦爛的煙花混在斑斕里在夜空盛放。

“是時候了!”楚玨碗里的湯圓已經吃完,他放下勺子起身,將大氅穿好,當先下樓去了。

荊涼一手抱著自己的黑狐披風,一手擎劍緊隨其后,惹得楚瑾擰眉欲問時,慕輕寒帶著玉染晴也走了。

“喂,什么情況?”楚瑾一把沒扯住慕輕寒,不由得看向秦衍問道。

秦衍似乎根本未曾瞧見他問詢的眼神,接過慕輕煙的大氅為她系好,回頭道,“瑾王若不急著回府,可在此溫酒相候。”

“向祺,跟著我去湊個熱鬧唄!”慕輕煙壞心眼的招呼道。

向祺不解的看向秦衍,見他點頭,他這才起身整裝,隨著二人下樓往外走。

玄武西街,紅燈掩映的旖旎處,本該溫情脈脈樂不思蜀的所在,此時正雞飛狗跳鬧得歡騰。二樓闌干上掉下來一個戴帽的伙計,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暈了過去。滿樓女子的驚艦男饒怒吼、聲聲不絕。

秦衍牽著慕輕煙的手若無其事的進了門,往人堆外站定。

“你別以為你是虎王府的王爺老娘就怕了你,唉喲,疼……別讓我逮住了,要不然我活剝了你的皮……”女人嘶啞著十分難聽的嗓音怒罵。

童音入耳,清脆爽朗中帶著微微的喘息:“本王可不止是虎王府的王爺,還是逍遙王府的王爺,最重要的是皇上封了本王為一字并肩王你知道嗎?”

“哎呀媽呀,疼死我了……”不知道是哪個饒慘叫聲。

童音笑得得意:“本王可是很記仇的,若不是母尊大人壓制著不讓我來鬧,爺早就一把火燒光了你這個破爛地方了。”

人群在不停的移動著,忽左忽右。

沈雋從縫隙中擠出的身子,一頭撞在秦衍的腿上。

秦衍心疼的將他拎起來扛在肩頭,待細看時眼睛里忽然凝起冰霜一片。

沈雋胡鬧了一場,發也散了,臨出來時頭上簪的那支白玉簪不知遺落在了哪處;腰帶也松了,一身云錦袍子扯得歪歪斜斜,袖子被扯脫了半截,披風也沒了。

所有的人見到慕輕煙掛在嘴角那邪肆的笑意,大氣也不敢出,猶記得半年前她母子二人大鬧花滿樓的經歷,又何況以冰雪為骨的虎王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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