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姝緣

第一百六十三章:沈青辭的身份

他迄今為止都不懂父親為何突然間發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他是真正的想要殺了自己的親子。

最后還是祖母做主將胞弟過繼給了遠方的早逝的族叔,可那族叔因為英年早逝家產皆無,六七歲的孩童只得靠著族人接濟過活,本是沈家嫡子理應風光無限,可他自打出身便是一道劫難。

“父親,您為何……”

“你該下去了。”

沈明澤狹長的眉角微微一瞇,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而沈青斐不敢觸其逆鱗終究是退了出去。

只是他甫一退出去便徑直朝自己的院落走去,瞧著迎面走來的書童一個窩心腳便踢了過去,滿目寒意:“本公子就算是養一條狗,他也不會反咬主人一口,你當是能耐啊!”

那人來尋自己的時候唯有眼前的書童知曉,后來在薊州置辦田產也是此人一手所為,他以為這事情會辦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還是會被抓到把柄。

“大公子饒命……大公子饒命,是老爺他逼迫奴才的,您知道老爺的手段,他要將奴才賣到明月居去。”

那書童知道事情敗露忙著祈求饒命,而沈青斐的臉色瞬時難看了起來,明月居是何物他焉能不知?

那是貴族子弟尋歡作樂之地,里面的小倌一個個眉清目秀,最是那察言觀色的主,他沒有想到自己父親居然會以此為要挾。不過想到他平素的手段,這貌似也不值得驚詫。

“滾下去。”

當初那人來得時候只是表明他乃三弟的先生,其余的一概不論,如今也不知道在何地。

那書童本就長得清秀,這一受驚嚇雙眼更像是兔子一般,那一雙濕漉漉的雙眼亂瞟,這讓沈青斐恨不得將他那一雙眼睛挖掉——怪不得幾位摯友總喜歡拿這書童打趣自己,看來自己身邊是要換人了。

沈青辭走在薊州的大街小巷,感受著幼年時的氣息,小雨在他身上不斷地捶打,而他卻頗有幾分巋然不動之意。

雨幕越來越大,而他就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漫步在薊州的街道上,最后在燕子塢那破舊的屋檐處停了下來,瞧著上面布滿的蜘蛛網他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嬤嬤,我們回來了。”

他手里面拿著一個瓷罐,那里面裝著老人的尸骨,他猶記得她拉著自己時故土難離的灰敗。

從薊州到秦州,那個大字不識的老嬤嬤愣是帶著六七歲的他逃出了一條生路,他現在都記得她寒風暴雨中背著自己前行的模樣,記得她將自己攬在懷里面時的溫暖。

他從出生起就是一個錯誤,一個兩世而來都沒有弄清楚的錯誤,那個他名義上的父親每每看到他就像是遇到殺父仇人一般,可他與他到底有何仇怨?

他忘不掉那個女人懦弱的眼淚,忘不掉男人狠戾的神色,更忘不掉沈家人壁上觀的態度。

整個薊州沈家,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也就是沈青斐與自己的祖母,一個在他饑餓的時候給他偷吃過雞腿,一個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救過他的命,并且將嬤嬤做主給了他。

“嬤嬤,我兩世為人虧欠的人不多,可您卻是一個。”

他一雙手輕輕摸著瓷罐,聲音里面難得的隱含著溫柔,他知道她最擔心的是她留在沈家的兒女,所以照顧他們是他兩世的責任。

“嬤嬤,我兩世唯一動心的姑娘,她心里面卻沒有我。”

他抱著那瓷罐說得溫柔,可眸子里面的悲涼卻像是要溢出來一般,他心里面其實很清楚——若說他與顧錦姝是青梅竹馬,那么周紫黛那馬鞭揮下去之后,兩個人注定便是有緣無分。

那個在他的幼年為數不多的光亮,終究是被他一點一點毀滅。他曾經何時想過放手,可放手的結果如何?她喜歡上了冉一辰,那個像是貓抓老鼠一般逗弄她的偽君子。

“我曾經想過放手,可她卻是一個眼瘸的。”他深呼吸了一口,忽然說得有些澀然“嬤嬤,我其實很害怕,害怕這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藏苦那禿驢說世間萬物自有緣法,可為何我與她就沒有緩和的可能呢!”

他聲音越來越低沉,最后更像是細語低喃,那低沉的聲音與外面的雨霧相互融合,然后被雨聲所掩蓋。

顧錦姝坐在不遠處的躺椅上默默瞧著外面的雨幕,她在侍候父親喝藥的時候從管家那里得知周念枕還活著的消息,她明顯感覺到父親的神情有那么一刻的放松。

——也就是說,父親極有可能是明宣帝的人。

她一直覺得自己占據了天時,卻不想這世上總有一些迷霧等著她慢慢解剖,當然最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是,上一世的周念枕確實死了。

難道這一世因為冉一辰的刺殺,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嗎?

若是有些事情已經脫離了原有的痕跡,那么她又當何去何從?是在這亂世當中給自己爭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還是繼續龜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面與世無爭?

她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也無法做出相應的對策。

上一世沈青辭之所以異軍突起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手里面握著秦州的兵權,而這一世周念枕應該很快便會登基為帝,雖然不知道他的斤兩,然而能被明宣帝選中的人應當不是昏庸之人。

冉一辰的大軍應該很快便會壓境,可薊州有青淮水域為天然屏障,想要渡河攻打薊州怕是會大敗而歸,到時候薊州會出現一段喘息的機會。

而這也是所有世家大族重新劃分勢力的最佳時機,薊州的沈家、楊家、蕭家雖是本地豪族,可北地而來的氏族也是家學淵源,所以這一場擂臺戰明顯不是輕松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就在她尋思著日后該如何自處的時候,沈青辭像是鬼魅一般出現在她的身邊。而顧錦姝瞧著他一身被雨水打濕的衣衫微微愣了一下,想要抬眸朝外面看去卻發現丫鬟們早已經被她打發了出去,“你怎么了?”

不是她大驚小怪、草木皆兵,而是真的感覺到沈青辭今日有些不對勁,那一雙眼眸里面充滿了死水,不似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