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枕原本喚人的聲音微微一頓,本就沉著的臉此時更多了幾分陰郁,緊著一雙手盯著李星汝:“既然如此,為何不早告訴朕?”
“臣妾剛剛失去孩子心情沉重無比,一時間也是沒有了分寸。如今微微好轉便聽到陛下欲要處置沈姐姐,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
李星汝本來就清秀的臉頰沾染上了幾許瑩瑩粉淚,讓她整個人瞧上去更為憔悴,而最讓人感覺到驚愕的還是她下一步的動作,直接朝著周念枕磕了幾頭,額頭上的血跡都滲了出來:“臣妾知曉自己行事有失,還望您下令禁足。”
對于她這一舉止不僅旁邊侍候的人怔愣,就連周念枕也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是撐著一雙幽深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看,像是要將這個人看透似的。
“你這是自己給自己下旨?”
周念枕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只是那沙啞的聲音里面卻透著幾許冰涼來,讓人聽著便覺得不好收場。
李星汝的臉色因著他的聲音愈發蒼白了幾分,可就算如此她還是保持著最后的理智,忙著磕頭請命:“是臣妾僭越了,然而臣妾確實有錯……”
她說著已經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相比起剛才這才的哭聲明顯更加有穿透力,而周念枕瞇了瞇眸子最終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這般請命,那就如你所愿。”
他朝著外面走了幾步朝著一側的內侍叮囑,聲音擲地有聲:“將李皇后禁足三個月,這三個月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說完便在眾人的簇擁下施施然離去,而李星汝朝著他離去的方向拜了幾拜,直至貼身的丫鬟將她扶起來臉上的淚水才消失了一些,面上唯留一片深沉。
“娘娘,您何苦呢?”
這圈禁的生活可是好過的?若是娘娘身后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當也罷了,這后宮里面的奴才斷然不敢欺辱,然而終究只是逃難而來的商賈之家。
“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簡單了,本宮唯有這樣才能在這深宮大院活下去。”她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片冷凝,而丫鬟想要開口詢問卻見他又道,“本宮幽禁起來才能安然無恙。”
她這話說得甚是直白,一旁的丫鬟臉色也煞白了起來,半晌過后才聽她口齒不甚清利地道:“可您這樣一來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這事情若是讓老爺知曉不知該有多么心痛。”
“他若是惜我,怎么會將我送到這人吃人的地方。”
不提自己父親便也罷了,提及那秦州頂頂大名的商賈時,她情緒便激動了起來。
瞧著自家娘娘這個模樣丫鬟忙忙上前替他順氣,而她吸了一口氣坐在了一側。或許情緒穩定了下來,也或許想起了別的事情,她一時間憔悴的讓人憐惜。
——這一坐便是半個時辰。
等丫鬟們一個個都退下,她雙手按著自己的腹部,臉上的淚珠這才一顆接著一顆滾動。
當初得知這個孩子保不住的時候,她心里面的苦又能同何人說道?然而帝王的心思擺在那里,她就算是不舍也不得不擺正自己的態度。
——畢竟,若不是有意讓她設計裴家和沈家人,他未必肯讓她懷孕。
這個男人自打她甫一入宮便開始算計,如今終于算是如愿以償了。自己若不是一個勁求著他放自己一條生路,今日的禁足怕是壓根沒有。
周念枕離開李星汝那邊當也沒有去后宮反而徑直去了自己的御書房,而他剛坐下朝著一旁的暗影輕語:“你說朕是不是心狠了一些?”
“屬下若說是,您會改變計劃嗎?”
暗影淡淡的聲音讓周念枕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他這話問得倒是多此一舉了,隨即又斬釘截鐵地道:“當陪都淪陷的時候,朕已經不配有心了。”
周念枕的聲音聽著平實,可這平實里面散發的冰冷卻讓暗影的身形微微一頓。眼前的帝王也不過是一個少年郎,按理說他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壓力,可大周的情況容不得他躲在港灣里面。
“暗影,你說沈老先生可信嗎?”
迄今為止,他唯一無條件相信的人也只有暗影,所以在他面前他身上沒有太多的偽裝,故而問出話的時候倒也沒有措辭。
“屬下看不透。”
這個憑空出現的老者一身非凡的能耐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最重要的是他對當今的局勢非常的明了,所以就算對他不甚熟悉,陛下也不由得產生了愛才之心。
“這次倒是難得的機會,朕想要看一看他是什么牛鬼蛇神。”
周念枕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眸光放在了那一大疊奏折上,本來云淡風氣的神情也緊擰了起來,南北雙方的斗爭遠遠比他預想的更加厲害。
他原本以為以沈家為領頭羊的南方氏族最為難纏,可如今瞧來裴家也不好相與,特別是裴錦娘的存在。
“顧錦和那里如何了?”
“屬下已經按照陛下的吩咐辦妥了,陛下大可放心。”暗影躲在暗中雖未露臉,可周念枕聽他這么一說緊繃的心也微微放松了一些,“這樣就好。”
沈青辭也沒有想到周念枕會派遣他前往壽城,他朝裴國公府出來之后便去了顧家,同顧鳴生絮叨了幾句之后忽然突轉話題:“這次前往壽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我想過去看一看錦和。”
“好。”
雖然女兒這個時候應當還在院子里面照顧錦和,然而沈老先生最為沈青辭的長輩,應當也算不得什么。
顧錦姝原本推著顧錦和在小路上散步,遠遠便看到顧鳴生和沈青辭二人漫步而來,那原本散淡的眼眸倏然一緊,他這無緣由的防備讓一側的顧錦和也是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了她:“阿姐,你怎么了?”
“沒事。”
顧錦姝勉強撐起一絲笑意來,這個關頭不知道他前來到底有什么事情,特別是和自己的父親一并前來。
前一段時間那一封書信,她直至現在都沒有一個頭尾,卻不想他這一次居然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