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春

第四百二十七章 見丈夫

韓綺想了想道,

“你去尋二姐夫身邊不要帶著人,與他在那里好好住一陣子,壓著你那臭脾氣小心伺候著,他若是不說,你便絕口不提黃氏,想來這事兒他自有主張的,你只管好好聽他的就是!”

“可……”

韓紜咬唇,

“他要是將黃氏給打發回去怎辦?”

韓綺瞪眼道,

“他即是要打發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只管聽著就是了,若是再惹惱了他,我可不幫你!”

“好……好吧!”

韓紜被韓綺瞪得直縮脖子,心中暗道,

“果然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先生,一見老三這架勢,我便心里發虛,在她面前不自覺的覺著矮了一等!”

第二日韓紜果然只身去了鄉下尋夏文彬,依著韓綺所言連落英都沒有帶,一身粗布衣裳,青布包頭,手提著個小包袱,打扮得與尋常農婦一般,待到了地頭,遠遠見著身著短衫,褲腿兒挽到膝蓋,正坐在田攏處同老農說話的夏文彬,便站住了腳,

“夫君……”

她遠遠的叫了一聲,夏文彬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一望,立時便愣了,

“你……你怎得來了?”

韓紜咬唇,緩緩走了過去,

“想著你在鄉下日久,也不知怎么樣了,便過來瞧瞧你……”

夏文彬看了看她身后,

“只你一人過來的,怎得連落英也沒有帶著?”

韓紜應道,

“三妹妹從京師來了,家里的丫頭只落英一個得力的,我便將她留下了!”

夏文彬聞言也是一驚,

“三妹妹從京師來了?”

韓紜點頭,

“三妹夫到廣州公干,三妹妹便與他一同南下,如今正在家里住著呢,我將后宅里的事兒全數交給她,自己便……便過來尋你了!”

夏文彬眉頭緊緊皺著,

“即是三妹妹來了,便應當陪著她,你跑到這里來做甚么?”

韓紜緊緊咬了下唇,

“我……我過來陪著你,你身邊也沒個人伺候……”

夏文彬仍是余怒未消,一揮手道,

“我不用你陪!”

說罷一轉身,韓紜幾時受過這個,立時呆在了那處,垂著頭看著自己沾滿了泥的繡花鞋,心里暗暗告誡自己道,

“老三說了,不能發脾氣,不能發脾氣……”

這廂暗暗壓著脾氣,一聲不吭,倒是將夏文彬弄得詫異萬分,要是往日里自己對妻子甩冷臉,只怕韓紜早跳將起來了,聽得身后久久沒動靜便轉回身去,見妻子低頭不語,便又說了一句,

“你回去吧,我這里用不著你!”

韓紜仍是埋頭不語,夏文彬背著手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見妻子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己身后,不由氣惱道,

“你還跟著做甚么?”

韓紜仍是一言不發,只是跟在他身后,夏文彬被她弄得沒了法子,想了想道,

“今兒時辰不早了,這時回城怕是天黑了,要走也只有明日走,你先跟我回去歇一晚,待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韓紜這時才抬頭看他,

“那你呢?”

夏文彬不看她,應道,

“這里的公事還未辦完,約摸著還有十來日,辦完之后我便會回去了!”

韓紜咬唇想了想,心中權衡道,

“老三說了,讓我無論如何任打任罵都不許回去,回去了必要我好看,她那人最是陰損了,我回去必定沒好果子吃,倒不如跟著夫君,總歸他這人面冷心軟,先賴過今兒,再想法子賴過明日,多呆上幾日他必不會再趕我了,他總不能讓人把我拖走吧!”

當下點頭道,

“好!”

夏文彬這便領了她往臨時的居處去。

大慶一朝若說上層官員貪腐倒是確有其事,但下層的官兒,似夏文彬這類七品的芝麻小官兒,也是有不少肯干實事兒,安安心心造福一方的,因而也不是旁人所想那般,當真是每日里端坐在縣衙里,盡斷那糊涂官司,吃了原告吃被告的。

安心做事的官兒,春耕秋收之時是必要扎根鄉野,在轄區里四處走動,體察民情,當時當地為民做主的,夏文彬這位縣太爺到了鄉下,多是由本地的鄉紳接待,暫時借住在人家的宅子里的。

夏文彬到了這李家莊子,便是住在李家最大的富戶李大財的家中,李大財也是唯恐怠慢了縣太爺,先是將自家住的正屋讓出來給縣太爺,可縣太爺不受,這才屈居在了東廂。

夏文彬來時身邊除帶了十來名衙役,便只有小廝夏祥一個,回到了李大財家中,夏文彬便吩咐著夏祥為女主人打些熱水,又尋些吃食來。

夏祥領命而去,夏文彬見韓紜正抬頭四下打量居處,便又道,

“這處地方簡陋比不得縣衙,你跟著過來便是受苦,還是明日回去吧!”

韓紜不語,將手里的包袱放下,打開來從里面取了兩雙鞋放在桌上,

“我給你帶了兩雙鞋過來……”

夏文彬看了一眼點頭,

“去洗漱一下吧!”

韓紜應了一聲,去了一旁的凈房,剛就著夏祥打的熱水洗了臉,便聽得外頭有一把清脆的聲音笑道,

“夏大哥,今兒怎得這般早便回來了,快嘗嘗我做的云吞面……”

說著話有人進來了,韓紜放下手里的帕子,緩步過去門前,便見得一個皮膚微黑,眉目俊俏的農家姑娘正將手里的托盤放在桌上,卻是順手拿起了那兩雙鞋看了看笑道,

“夏大哥,從哪里買的鞋,這手藝也是差了些,也好拿出來賺人銀子?”

韓紜聞言心里頭那股子火是騰的一下子竄了起來,是壓都壓不住了,腦子一熱便將韓綺的告誡,全數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廂提裙子就邁步出去,直愣愣走到那姑娘的面前,將她手里的鞋一把奪過來,冷笑一聲道,

“姑娘甚么人?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就這么往大男人的屋子里闖,還沒進門吧,就管人穿甚么鞋了?你的鞋做的好,拿出來給我這大婦瞧瞧,想要他穿你的鞋,還要看我吃不吃你這杯茶!”

那姑娘被韓紜一番話給說得愣在了當場,目光在夏文彬與韓紜的臉上來回轉了幾轉,卻是臉色漸漸漲紅了起來,之后一跺腳便捂著臉跑走了!

韓紜回頭咬著唇,死死盯著夏文彬,一雙妙目滿滿盈滿了淚水,夏文彬這時節心里那點子怒氣,早被韓紜的眼淚給嚇沒了,上來想拉她的手,

“紜兒……”

卻見得眼前一黑,竟是韓紜將手里的一雙鞋給扔了過來,下意識側頭閃過,就見妻子的眼淚從臉頰上滾滾而落,嗚咽著道,

“夏文彬……怪不得家里的黃氏你不肯收房,一到這鄉下來便十天半月不回家,怪不得我一來便急著趕我走,原來是因為早瞧上旁人了……即是有人伺候你了,我也不必在這里討嫌了!”

說罷一抬手,將手里剩的一雙鞋給扔出窗外去了,一甩袖子拂開夏文彬伸過來的手,往門外沖去,卻是沖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將自己那攤開的包袱重又系上,再回身去撿了那一雙鞋往包袱里一塞,

“即是瞧不上,那我便帶走,打發路邊的叫花子,我也不給你了!”

說罷,看也不看夏文彬一眼,轉身便走了,

“紜兒……”

這回輪到夏文彬緊緊追著她出去了,到了大門處終是抓住了她的袍袖,韓綺怒氣沖沖回頭瞪他

“縣太爺自重,這樣拉拉扯扯的,以后你還如何在這莊子里騙人家黃花閨女!”

說罷甩開夏文彬的手,還在夏文彬的腳上狠狠踩了一腳,連聲招呼著跟來的馬車夫,

“夏顯,套馬……本夫人要回縣城去!”

正好馬車停要院中還未松套,夏顯不明所以的過來,被韓紜給推上了馬車,在韓紜的連聲催促之中,理也不理夏文彬的挽留,打馬又出了李大財家,往縣城趕了回來。

待得天擦黑時,韓紜一路狂奔趕在城門落鎖之前進了城,韓綺見著她連夜回來吃了一驚,

“你怎得回來了?”

韓紜見著韓綺,抱著她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你還叫我……叫我去陪他……人家……人家早就有人陪了……怪不得……怪不得瞧不上黃氏……原來……原來人家早就有在外頭有人了!”

說完是哭得稀里嘩啦,韓綺好不容易在她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二姐姐就這么走了,也沒有聽二姐夫解說,會不會有誤會啊?”

“甚么誤會!”

韓紜哭得打嗝,

“有……有甚么誤會……我親眼見著了!”

“見著甚么了?”

“見著那女子登堂入室,那大搖大擺的樣兒……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正室夫人呢!”

“依著二姐夫的性子,應是不會如此吧?”

“甚么不會如此?那女子一口一個哥哥,連聲大人都不叫,你想想……這尋常的鄉下女子會這般叫縣爺么?”

這話……說的倒也是……二姐夫這七品的芝麻官兒雖是小,但放在鄉下那也是縣官現管,鄉野小民見了都要跪地叩頭的,這一個年輕女子口稱哥哥,又登堂入室的,這女子也實在是行為不端,舉止孟浪了!

“不過……那女子這一番作派……二姐夫是如何應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