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春

第四百七十七章 在商隊

韓綺頓了頓道,

“說句大不韙的話,娘娘……若是陛下不能回京,您可曾真想過應當如何?”

夏后聞言緊咬了下唇,良久才緩緩應道,

“綺姐兒,我這回是真明白了!”

陛下這一回出行當真是兇險不已,若是真有個萬一,自己孤兒寡母在這群狼環伺的朝堂之中如何立住腳跟?

還有后宮這些女人,又當如何?

韓綺走后,夏后自家抱著小兒子,看著與小太監嬉戲玩耍的大兒子,沉思許久,平生頭一回是明白了肩頭的重任。

這時她才知曉,這后宮之中不單單是自己和兩個兒子,又有后宮的嬪妃,太后與太皇太后這一干人等的榮辱生死,全系在了陛下一身。

若是陛下有個甚么不測,自己這做妻子便要撫養幼子,便要應對外廷那一干老奸巨猾的朝臣,便是這后宮一干女子都要她一人擔負起來!

做皇后不光光是欣然領受陛下寵愛,眾人的跪頌,亦還有保幼子,護江山的千鈞重擔,到了這時節,已是容不得她任性胡為了!

她也應當長大了!

“呼……”

夏后低頭輕輕拍撫著小兒子嫩嫩的小臉,臉上是一派堅韌與果敢,

“只要娘在一日,必沒有讓你們被人欺負的時候,陛下若是平安便一切休提,若當真有甚么不測……便是為娘奮起護你們周全了!”

自此夏后果然收斂了性子,一面安心養育兩個兒子,一面等著錦衣衛隔幾日便傳回陛下的消息,一面卻是又著手整頓起宮務來了。

如今陛下不在,皇后娘娘在后宮之中便是最大,雖說上頭有太皇太后與太后,但依夏小妹的性子只要下定決心來做事,便是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會賣的。

她趁著這個時機,清查了不少私通外廷,又或是貪污瀆職的太監宮女們,這各宮各殿之中都有受到波及,四妃不知就里,只道皇后是恨她們暗中召人入宮爭寵,這是趁著陛下離宮,在行報復之舉。

只她們本就不得寵,又夏后行事雷厲風行,宮人是說抓就抓,說打就打,說逐便逐,連給她們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四人無奈只得忍辱受屈,如此一來,夏后在宮中的權威日重,竟是漸漸權傾后宮再無人敢爭鋒。

夏后這頭在宮中整頓宮務,卻不知她與韓綺原本以為正在一路風餐露宿,吃苦受累的皇帝陛下與衛武如今卻是身在溫柔鄉中,那是樂不思蜀呢!

“小朱……小朱……小朱……”

有人脆聲喚著,由遠及近的走了過來,見得那仰面朝天,翹著腿兒躺在貨車上的小武便問道,

“小武,你瞧見小朱沒有?”

衛武嘴里叼著草根,轉頭看了看那丫頭打扮的女子,

“翠萍姐姐找小朱甚么事兒,可是紈紈姑娘又有甚么吩咐?”

那叫翠萍的女子便道,

“我們家姑娘想梳個新發式,請小朱過去瞧瞧!”

衛武聽了咧嘴兒笑,一口的白牙晃得那翠萍丫頭臉兒一紅,

“你……你倒是瞧沒瞧見小朱呀?”

衛武笑著搖頭,

“沒……沒瞧見!”

翠萍失望的哦了一聲,伸手從懷里取了張帕子出來,打開一看里頭是幾塊桂花糕,

“小武,這是我們姑娘給的,給你吃吧!”

“這……這……還是翠萍姐姐自己吃吧!”

衛武很是客氣的推辭,

“我那里還有,這幾塊給你吧!”

翠萍紅著臉把帕子放下便走了,待她走遠了,那貨車后頭這才探出朱厚照的腦袋來,伸手一把搶了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這是給我的!”

衛武伸手去搶,卻早被朱厚照大口一張,全數吃進了嘴里,衛武惱道,

“你要吃不會去紈紈姑娘那里要么,她對你可是比對我好多了!”

朱厚照聞言咧了咧嘴,搖頭道,

“罷了!這美人兒恩我可是消受不起……”

衛武聽了便嘿嘿發笑,

“怕甚么,這天高娘娘遠的,你便是當真來段風流韻事,也無人知曉的!”

朱厚照聞言一翻白眼,

“那美香姑娘對你也是一往情深,言明了你若是去,必定分文不收,說不得還會倒貼銀子呢,你怎得不去?”

這回輪到衛武翻白眼兒了,

“罷了,我也無福消受!”

朱厚照也嘿嘿笑了兩聲,爬上車來同他一起仰面朝天,雙手反枕在了腦后,

“唉!也不知你夫人可是能勸得住小妹?”

小妹那性子,沖動易怒,顧前不顧后,若是當真鬧起來,他怕牟斌頂不住!

衛武卻是毫不擔心,

“你放心!綺姐兒必是會不負所托的!”

朱厚照走時擔心皇后娘娘胡來,卻是留了兩手,一是吩咐牟斌,二卻是托了韓綺,牟斌若是不成,韓綺必要想法子勸住夏后。

衛武算了算日子道,

“再隔兩日,送信兒的人就要到了,屆時便可知曉了!”

二人說話間,卻聽得有人遠遠的叫道,

“小武,小武!小武在哪里?”

衛武躲在車上回頭一看,立時身子一縮,跐溜到了地上,

“這回輪到你給我擋了!”

朱厚照笑瞇瞇道,

“好!”

這一回皇帝陛下要去往邊塞,衛武那是費盡了腦筋,卻是沒有按著平常官面兒上的走法,一路由錦衣衛縱馬馳騁,護衛著過去,而是走了錢家的路子。

錢家乃是晉商出身,雖說如今專做了錢莊的生意,但背后山西的本家里,卻是有不少往北邊做著生意,衛武便尋了錢氏兄弟,又找了相熟的商隊,帶著喬裝改扮的衛武與朱厚照二人往那大同而去。

其余護衛的錦衣衛便各自改扮,或是扮做受雇的鏢師,又或是扮做沿路的百姓,再或是行腳的商人等等,一路隨行。

此時間行遠路,道路遙遠,行路艱難,旅人多是要結伴而行的,落單出行的人遇上商隊要給些搭伙的費用,便可與商隊一起上路,一日三餐還能結伴而食,倒也是十分安全。

又商隊出行,多聘有護送的鏢師,又或是自帶了護衛,一路的費用不菲,收一些同路人的銀子,也可少些花費,倒是一舉兩得。

因而這樣的搭伴而行,是皆大歡喜之事,但商隊也怕有人覬覦貨物,故意混入隊伍之中圖謀不軌,對搭伴同行之人也不是一概都接收的。

不過衛武與朱厚照所在的商隊乃是多年來回北地的老商隊,實力雄厚,雇請的護衛極多,又那頭錢氏兄弟介紹了一支“鏢隊”給他們,護衛的實力便更加強大,倒是不怕有人半路劫貨。

因著這支商隊接收了不少外來的行腳商人,又或是落單的旅人,小一些的商隊,甚至還有一支前往大同前線做生意的女支子隊伍。

這在北地倒也不是甚稀奇事兒,這陰陽調和,天地至理,大慶九邊重鎮之中,甚么東西最多?

自然是男人最多了!

這些身在軍旅的男子,成日價刀槍棍棒,血汗交織,一大幫子糙漢子聚在一處,那是至剛至陽之極,自然還是要女子來調和調和的,因而也有不少南方的妓院又或是當地的窯子做官兵的生意。

而那領軍的大將,也喜歡每逢大戰前后,放兵士們一二日的休假,找女人宣泄一下胸中的戾氣與欲望,因而軍中并不禁兵士尋歡。

正是因著這個,從南邊去北邊做皮肉生意的隊伍亦是不少,雖說此一去九邊風沙漫天,天寒地凍,伺候的又是些粗魯不堪的糙漢子,比不得在南方艷陽高照,湖中泛舟,山中納涼,伺候的都是些斯文儒雅的讀書人,但北方的軍漢們勝在豪爽,結銀子爽快,倒是比南方那些秀才、舉人老爺們出手大方。

衛武他們遇到的便是去那北邊做“生意”的一支全是女子的隊伍,領頭的老板姓孫,請了幾名護衛,這廂與他們的商隊搭在了一處,有了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加入,立時讓整個行程都添上幾抹香艷熱鬧。

又衛武與朱厚照在商隊之中扮做了兩個出來討生活的小伙計,衛武那模樣自然是不用說了,又兼且嘴上油滑極能來事兒,卻是深得姑娘們的喜愛,又有那生得白白凈凈,俊俏斯文,被姑娘們圍在當中,上下其手還要臉紅的小朱,更是姑娘們最喜歡調戲的對象。

又因著衛武那油嘴兒早替小朱編了一個十分凄慘的故事,說是家里原本是讀書人,后來爹死了,娘又改嫁,扔下他跟家里年幼的弟妹不管,他無法再讀書,便出來跟著跑商隊,走得遠些,銀子賺得多些,也好拿回去養弟妹。

這從來都是苦命人憐苦命人!

這些出來賣的姑娘們,見小朱做事那笨手笨腳的模樣,便知是沒受過苦的,卻是對他格外的憐惜,有事無事便叫了他跑腿兒,幫手甚么的,又小朱對女人的首飾、發式、衣著那是十分的精通,時常指點幾句便能讓姑娘們如獲至寶,因而更是愿意將他叫到面前說話,事后還要給上三五個銅板兒的賞銀,弄得小朱那是哭笑不得,實在事兒多了不好推脫,便與衛武二人想方設法的躲著。

如此這二人一番做作,卻是羨煞了商隊里的其余人等,紛紛笑罵道,

“你們兩個愣頭小子,有艷福都不會享,實在是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