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此時他們還在兩軍混戰之中,兩邊人馬除卻神機營那處人多勢眾有篝火,其余人等亦是不敢貿然點起火把,以防成為對方偷襲的目標,一切都在黑暗之中進行。
衛武帶著人在黑暗之中緩緩走著,一路仔細察看沿途的事物,小心尋找著皇帝陛下的身影……
走了沒有多遠,衛武見到了一樣四方見棱的事物,橫亙在前頭,卻是瞳孔一縮,忙快走幾步沖了上去,
“大將軍!”
這廂四下看看,并沒有朱厚照的身影,便沖闃翻倒倒扣的戰車之中呼喚,卻是并沒有聲晌,衛武再仔細找了找四周,只見得摔死的馬匹與被砍翻在地的御者,旁的人一個不見,
“難道陛下……”
見這情形,心里是越發的冰涼,只終歸不能放棄了希望,于是又叫了幾聲,
“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始終無人應聲,衛武回頭招呼幾人一起用力將戰車翻了過來,戰車下頭空無一人,衛武伸手在地上摸了摸,竟有粘稠的血跡,衛武的心越發是沉到了谷底,
“陛下難道是……”
他還是不死心,于是領著人以那戰車為中心,四周搜索起來,在黑夜的荒原之上,衛武依稀可見四周倒伏的尸體,有韃靼人的,也有大慶人的,他走過去一手持槍,下頭用腳踢動著每一具尸體,這廂小心翼翼,萬分的謹慎,以防還有人未死詐尸!
待走到了離戰車有二十來步遠時,衛武一腳踢翻一具韃靼人的尸體,顯出下頭一具匍匐在地的大慶人時,那一身短衣裳打扮,令得衛武看得瞳孔一縮,
“大……將軍……”
衛武強忍了心中的驚懼,單膝跪了下去,伸手將人翻了過來,抓著前襟,湊到了面前,仔細一看,可不正是朱厚照!
“大將軍!”
衛武見他雙眼緊閉,伸手一探鼻息,卻是還有氣息!
衛武不由大喜,開始伸手在朱厚照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摸索,看看他是受了甚么傷為何昏迷不醒,
“大將軍……”
這廂上下摸了半晌,卻是連一個傷口都沒有尋著,衛武心頭大奇,微一思索,便伸手在腦袋上摸了摸,卻是摸到了腦側高高凸起來,有雞蛋大小的一個腫包,
“難道……陛下是頭磕著地,摔昏了過去?”
正暗自猜想間,懷里的朱厚照卻突然哎呦一聲,
“疼死我了!”
竟是動了動身子,醒了過來,
衛武被他嚇了一大跳,旋即是又驚又喜,
“大將軍!”
朱厚照捂著腦袋坐在地上,伸手一摸自己的腦側,疼得是咝咝作響,
“咝……衛武……朕的腦袋好疼……你趕緊給朕尋個御醫瞧瞧呀!”
衛武一面喜得咧嘴笑,一面伸手捂了他的嘴,
“大將軍小聲些,我們此時身處戰場,敵我不分,切摸大聲喧嘩!”
皇帝未死,一家大小性命得保是甚么感覺?
便好如一家大小被人拿著刀逼著,立在那大霧濃鎖的懸崖邊兒上,被人推著齊刷刷往下跳,正自暗悲小命不保還要連累家人時,卻是突然發現跳下來不過就是個小土坡,摔不死人的感覺!
朱厚照聞言一愣,被摔昏的腦子這才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前頭還在戰車上意氣風發的狂追韃靼人,后頭便遇上了大霧,馬兒拖著戰車在荒原上一路狂奔,也不知是不是跑入了韃靼人的陣營之中,不少韃靼人圍了上來,又有人拼死跳上了戰馬揮刀向自己砍來。
總算自己在京師里每日也是練武不綴,身手雖不濟,但遇上一兩個韃靼倒也是能自保的,朱厚照抽出腰刀砍翻了那韃靼人,戰馬卻受了驚,往前奔跑了不知多遠,便跑上了一處小土坡,自己被從戰車上甩了出來,頭也不知撞到了甚么東西上面,雙眼一黑當時便昏過去了,若不是衛武摸到他的疼處,將他疼醒,自己還不知要睡上多久呢!
朱厚照清醒過來,理了理思緒,便小聲的問衛武,
“現下怎么辦?”
衛武抬頭看了看天,天空之中仍是月黑風高,半點不見星月,地面上還是一派黑沉沉的,
“末將也尋不著方向了,看來只得尋個地方,想法子貓一晚上,待到天明時再做打算了!”
朱厚照捂著腦袋點了點頭,衛武便扶了他起身,開始四下尋找藏身之地。
這廂探頭探腦四下張望,遠遠見得一處黑漆漆一大團的事物,想來不是一個土包就是一處密林,衛武想了想道,
“我們去那處瞧瞧,看能不能尋著一處藏身的地方!”
這廂扶了朱厚照,又領了四名錦衣衛,六人小心翼翼的往那黑乎乎一大團的地方走去,待到走近了,見得有枝杈樹葉的輪廓了,這才知曉是一處密林。
只此時密林之中早已有人,窸窸窣窣的發出聲晌,衛武聽了有些猶豫,悄聲道,
“此處不知有多少韃靼人在里面,只怕是不能進了!”
朱厚照卻是個膽子包天的,對衛武小聲道,
“怕甚么,外頭黑,里頭更黑,你瞧不見我,我也瞧不見你,誰也不會動手的!”
他是不想走了,腦袋上那雞蛋大的包,疼得整個腦子都一抽一抽的,他伸手摸了摸,好似還有些黏糊糊的東西,也不知是不是血!
衛武聞言只好點頭道,
“即是如此,我們便進去吧!”
密林之中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這般黑暗的環境下,不管是誰都沒心思殺人,都是各自尋了地方藏身,以待天明。
衛武等人進來,便尋著聲音稀少的地方去,摸摸索索總算找到一處低矮的土坑,幾人依序下去,四面摸索了一番,見沒危險,便將皇帝陛下護在了當中,朱厚照抵不住腦袋上的疼痛,背靠著衛武便沉沉睡去。
衛武幾個卻是不敢睡,黑暗之中仍是瞪大了眼,萬分警惕著四周的動靜,這一夜便是如此這般熬過去了……
待到天邊現出一絲天光,眼前灰蒙蒙一片能勉強視物時,衛武仗著比旁人都要高出一絲的視力,早早的看清了周圍的情形,這廂悄然起身,
“統領?”
“你們護好陛下,我去四周察探一下!”
這廂龐大的身形便如靈貓一般,悄然閃入了密林之中,待隔了一盞茶的功夫,衛武臉色陰沉的回來,
“他奶奶的!”
他低低的罵了一聲,
也不知是倒霉催的還是皇帝陛下走了背字,非要在這里歇息,他們昨晚上竟是摸到了韃靼人的窩里來了!
“他奶奶的!”
衛武忍不住又罵了一聲,有人低低的問道,
“統領怎么了?”
“我們他娘的,鉆進韃靼人的窩里來了,這四面都是韃靼人,我沒見著一個大慶人!”
眾人聞言都是臉色一變,有人想起身,衛武低低喝了一聲,
“別動!”
阻止了眾人的妄動,他想了想問道,
“你們有沒有人會韃靼語的?”
有人應道,
“統領,小的之前在邊軍中做探子,會些韃靼語的!”
“好!”
衛武聞言大喜,
“你們在這處護好大將軍!”
說著又身子一閃消失在了土坑的頂處,衛武選了離了他們最近的一個韃靼人,趁著這天色未明,正是睡得正酣時,悄悄的摸到了對方的身邊,龐大的身子如叢林里的大貓一般,重重的壓了上去,
“噗嗤……”
刀光一閃,那還在沉睡中的韃靼人,在睡夢之中便被人給割了喉嚨,衛武將他的尸體拖了回來,
“快!把衣裳給他扒了!”
眾人七手八腳助衛武將衣裳換上,又打散了頭發,衛武是故計重施,裝成了韃靼人的樣子,混入林中悄悄殺了幾個韃靼人,待到六人全數換成了韃靼人裝扮時,天色已是大亮了!
密林之中有人用韃靼語吆喝了一聲,便有人應了一聲,那會韃靼語的錦衣衛應道,
“統領,他們這是預備著集合在一處了!”
衛武點頭,幾人將朱厚照護在當中,六人也學著旁的韃靼人一般,緩緩往密林外走去,到了外頭空曠之處,這才見得滿地的伏尸,有韃靼人也有大慶人,不少人臨死還纏斗在一處,可見戰況之激烈!
這一幫子聚在一處的韃靼人約有一二百人,出來見得同族的尸體,饒是他們心性彪悍剛硬,也不由的是黯然神傷,有人想去收拾同族的遺骨,卻被人阻止了,
“我們現在最要緊了逃出大慶地界,他們……是帶不走了!”
話說出來,不少人都仰天嘶嚎一聲,開始大聲的哭泣起來,衛武等人混在當中也跟著嚎了兩句,之后便跟其他人一般,各自去尋戰馬,只尋到了戰馬,眾人也不知往何處去,不由都是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心中茫然!
衛武捅了捅身邊的錦衣衛,低低道,
“跟他們說,你昨晚上就是南面過來的,南面沒有大慶人!”
那錦衣衛忙依著衛武所教對眾人嘰哩咕嚕喊了一通,這些韃靼人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聽了他的喊話,竟然半分沒有生疑,于是都拍馬往南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