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子安和沈天舒在老陳店里吃過早飯，很快便從最近的城門出了城。
出城走了一段，周圍的人漸少之后，沈天舒便也下了車。
厲子安給她選了一匹性情十分溫順的白馬。
反正這次出門就是散心，也不著急，坐在馬上說著話，看著風景，慢慢地走便是了。
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一行人終于到了厲子安說的鎮子。
小鎮雖然坐落在山坳之中，但是卻并不落魄，反而還頗為繁華。
沿著山路進入鎮子，里面都是青石板鋪路。
一個小鎮竟然有三家客棧之多，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最近正是收山貨、收藥材的時節，所以鎮上才這么熱鬧。”厲子安介紹道，“每年一般都是春秋兩季熱鬧，以秋季為最。”
厲子安要帶沈天舒過來，自然早早就叫人來打點好了一切。
他們沒有去人多眼雜的客棧，而是直接包下了一戶當地人的院子。
雖然院子也不算大，只有兩進，三間正房。
厲子安和沈天舒分別住在東屋和西屋，東西廂房留給護衛，倒也勉強能住得下。
最主要的是這套房子是全新的，本是房主準備給兒子成親用的新房，收拾好了只等迎娶新嫁娘過門呢！
也不知道厲子安的手下費了多大力氣、花了多少銀子，竟把人家的新房給租過來住人了。
到了地方稍微整理了一下，兩個人便上街找了家酒樓吃飯。
這家酒樓是以野味為主的，野雞、野鴨子、野豬肉等等都有，還有以當地特產藥材為主料做的藥膳。
厲子安先要了一壺福白菊花茶，然后拿著菜單跟沈天舒商量要吃什么。
最后點了香酥野雞，拔絲銀杏，天麻老鴨湯，涼拌茼蒿，然后要了一壺桂花糊米酒。
點完菜，伙計便送上來兩個新鮮的蓮蓬和幾只嫩菱角。
沈天舒掰開蓮蓬，剝出里面圓滾滾的綠色蓮子。
剝去綠色的外皮，才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身子。
蓮子脆嫩清甜，蓮心還沒徹底變綠，吃起來并不覺苦。
沈天舒嘗了一個覺得喜歡，便又剝了一粒遞給厲子安。
厲子安卻吃得忍不住皺眉：“好苦，你吃的時候都不去掉蓮心么？”
“蓮心清熱養神，可是好東西。”沈天舒自己又連吃了幾粒，“秋天容易燥，吃點兒蓮心有好處。
“而且這蓮子這么嫩，蓮心一點兒都不苦。”
看著她再次遞到面前的蓮子，厲子安連忙擺手道：“你喜歡吃就多吃點兒吧，我給你剝菱角。”
等著上菜的工夫，沈天舒道：“這邊山里產天麻，雖說品質及不上滇國那邊進貢的好，但是也算是不錯了，買些新鮮的回去做藥膳給……你爹用也是極好的。”
說到這里，沈天舒意識到如今在外面，便沒有將瑞親王三個字說出來，而是硬拐了個彎才繼續道：“天麻能祛風通絡，治療痹痛肢麻和手足不遂，對半身不遂、言語艱難也有好處，正好合用。”
“好，明天去看一看。”
“這邊好像還產馬蹄大黃。”沈天舒繼續回憶道，“這個不然可以止血，還能涼血解毒，逐瘀通經，也可以買些回去。
“我那邊原本有些制好放著以防萬一用得著的傷藥，最近都拿去給姜嬤嬤用了。
“明天若是遇上品質好的，也該多買點回去。”
“先吃飯吧。”厲子安見伙計已經開始上菜便道，“放心，我已經早早叫人換好了散碎銀兩和銅板，明天叫他們都帶著，只要是你看上的，咱們就都買回去。”
沈天舒這邊還在說傷藥的事兒，卻不知春蘭在沈府已經急得慌了手腳。
姜嬤嬤的傷勢本來都已經漸漸好轉，這兩天情況一直都很平穩。
可是府上頭天剛過完重陽節，第二天一早，春蘭就發現姜嬤嬤的情況突然又不對勁兒了。
“娘？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啊？”春蘭喚著姜嬤嬤。
可姜嬤嬤此時只覺得自己精神頭極差，眼皮一個勁兒地往下沉。
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極其難受，想說話卻根本提不起力氣。
姜嬤嬤心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卻又不敢確認。
春蘭慌了一會兒，又趕緊取出之前明卉給她的藥丸，用溫水化開一粒喂姜嬤嬤服下。
“娘，肯定是還沒吃藥的緣故，吃了藥肯定就好了，潼娘子的醫術那么高超，連大老爺那么多年的老毛病都能治，您不過是被打了幾板子，肯定不會有事的。”
春蘭一番話說得極大聲，也不知是在寬慰姜嬤嬤，還是說出來開解自己。
服下藥之后，姜嬤嬤的面色的確漸漸開始好轉，原本有些灰白的臉頰此時也泛起一絲紅潤。
春蘭歡喜得抹著眼淚道：“您看，我就說，吃了藥肯定就沒事兒了！”
可姜嬤嬤心里卻清楚，自己這根本不是什么好轉，怕已經是強弩之末，回光返照了！
她此時不想再費力氣跟女兒解釋，盡量節省體力，爭取把最要緊的事兒交代清楚。
“蘭兒，你、你過來，娘、娘有話跟你說。”
姜嬤嬤把春蘭招呼到身邊，湊近她的耳邊，費力地說了半晌。
“啊？”春蘭驚得捂住嘴巴，“娘，這……”
“別、別喊……”姜嬤嬤示意她小聲，自己十分費力地喘了口氣道，“娘、娘這次若是挺、挺不過去，你、你就去、去找大姑娘，用這個事兒，換她庇護你一生，她、她肯定會、會答應的……”
“娘，你別這么說，你剛吃了藥不是已經好多了么！
“你再堅持一下，撐到大姑娘回來就好了！”
其實春蘭也不知道，沈天舒回來之后又能做什么，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總覺得沒有什么事兒是大姑娘做不到的。
“要不，要不我去找明卉，問問她……”春蘭騰地起身準備出門，卻被姜嬤嬤牽住了衣角。
“娘……”春蘭終于也意識到了什么。
她絕望地跪在床邊，把姜嬤嬤的上半身摟入自己懷中。
“娘，你不能丟下我自己，一家子人都還等著你回去呢——娘——”
但是這一次，姜嬤嬤卻沒有再回應。
她眼中本就已經十分微弱的光芒逐漸開始黯淡。
最后，喉嚨里發出幾聲含糊的嘆息。
手臂重重地落在床上。
在春蘭的懷里停止了呼吸。
“娘——娘你醒醒——你不能丟下我啊——娘——”
春蘭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回蕩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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