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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
“將主爺,咱們已經跑了一天,再不休整就要累死馬了!”
祖承訓滿臉血污塵土,憔悴之極的在馬上吼叫,那嗓音都已經嘶啞的很,親兵們也是在馬上扯住他大叫,死了馬,大家連逃都逃不出去了。
好歹是將人拽住,一干人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這才下馬休整,有的騎兵還沒有下馬,下面的坐騎就嘶鳴一聲,直接癱倒在地上,馬匹累死。
祖承訓木然的坐在地上,他的親兵們準備去四周打點野物,大家就著干糧吃點東西,祖承訓四下看看,身邊最多也就是二百人。
能跑出來的,大多是穿著虎威板甲武藝精良的武將和親衛,想想自己進城的時候是五千余騎兵,出來的時候不過二百,這怎么回去見人,想到這里,祖承訓只覺得悲從心中來,咧開嘴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周圍的手下和親衛想要過來勸解,可同樣是悲戚,都是跟著哭了起來,場面凄慘之極。
祖承訓哭完用手抹了抹臉,看看周圍,大聲吼道:
“都不要嚎喪了,過來,過來,咱們有些事要對對口徑,要不然回去就要碰上軍法!”
祖承訓回到鴨綠江大明一側,還沒等和駐守的大明官員溝通聯系,就派自己最親信的人先去給遼陽報急,按理應該是先給在沈陽的巡撫報急,可是祖承訓卻沒有理睬,快報遼陽慢報巡撫,先知會自家將主李家
鴨綠江畔的大明一側已經成了個城鎮的模樣,為大軍準備的營地,積蓄的物資,還有過來營建承辦的商人和勞工,都已經是塞滿了這邊,這其中也有滿臉謙卑的朝鮮官員和朝鮮民夫活動。
幾名錦衣衛打扮的軍將和一名穿著青衫的中年文士,結伴向一處木屋走去,那文士在錦衣衛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樣,眼尖的人還能看到,這文士身后也跟著幾名親衛,看著像是巡撫標兵。
“方才朝鮮國王還派人來說,能不能請祖承訓在鴨綠江朝鮮一側駐防,不要這么急著退回來,估計他沒有想到祖大人如此兵貴神速,前曰下午就已經回返了!”
一名錦衣衛百戶在那里語帶譏諷的說道,那文士也是搖頭,開口說道:
“撫軍大人說了,問明白戰況情形再作計較,到時候丟給遼西處置去,也算給李總兵一個面子。”
“也不急在這一時,柴先生一路車馬勞頓,不若先歇息,然后再行問詢?”
“公事要緊,多謝侯百戶的好意了!”
雙方彼此客套著,一起走進了這個木屋,這木屋算是守備森嚴,外面都有兵卒護衛,而且數量不少。
這侯百戶和柴先生彼此客氣的很,一進那木屋,臉色卻都是嚴肅起來,身穿布衣,神色頹唐坐在屋中的祖承訓一看到他二人進來,慌不迭的站起,居然以下屬見上司的態度行了個大禮,開口說道:
“見過二位大人,祖承訓有罪!”
“祖大人不必這般客氣,你品級在我二人之上,這么來豈不是亂了規矩,還是請坐下吧!”
被那柴先生這么一說,祖承訓更加惶恐,站著不敢坐下,在那里急忙說道:
“祖承訓一個敗軍之將,怎敢在二位大人面前放肆,站著就是,站著就是。”
錦衣衛侯百戶和柴先生對視一眼,也都是坐下,柴先生開門見山的說道:
“祖大人,這次學生來,是受了巡撫徐大人的委托,問問祖大人為何失敗,為何敗的這么慘,這位侯百戶是來旁聽的,徐大人有句話要說給你聽,你有什么說什么,大軍交戰,勝敗也是常事,何況又是在他國境內同倭寇廝殺,對你肯定要寬宏,不會治你重罪,不過,說的時候不要隱瞞。”
“撲通”一聲,那祖承訓跪在了地上,感激涕零的說道:
“撫軍大人寬宏,末將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若能再給末將個機會,末將定當戰死沙場!”
“說吧,到底是為什么敗的這么慘,朝鮮那邊如何,倭寇那邊又有什么虛實,盡管說來,若是有用,有功也未可知!”
屋中早就預備好了紙筆,那柴先生將紙攤開,準備記錄。
“兩位大人,朝鮮那邊口口聲聲請咱們過去支援,可糧草輜重什么的都不預備完全,末將的兵馬去了那邊,糧草供應不到三曰,末將休整不完全,就只能去攻擊平壤,希望能在城內找些給養不充,準備不利,糧草不濟,這就是敗因之一了。”
雖然說態度恭謹謙卑,可說起敗因來卻侃侃而談,顯然是早有腹稿,那侯百戶倒也不在乎他的臉面,開口笑著說道:
“早就在京師聽人言,說遼鎮諸將,打仗未必如何,但做官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還真是如此啊!”
祖承訓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只作沒聽見,錦衣衛的百戶在地方上一個參將面前也能直起腰桿,更別說如今他還是敗軍之將,倒是那柴先生聽的很是用心,記錄完之后點點頭,開口說道:
“想必敗因不止是這一條,祖大人請繼續講。“
“末將是大明的軍將,他們朝鮮一個郡國,那有什么資格指揮,可末將自從來到這江畔扎營,朝鮮上下就不斷的催促末將出兵,而且對指揮統率之事指手畫腳,末將雖然想得明白,難免下面的兵卒有些迷糊,這等事權不一,最容易造成指揮的混亂,到時候兵將們沒有從屬,也是敗因。”
柴先生下筆飛快,聽到祖承訓這話倒是點點頭,不管真實情況如何,祖承訓說的有理有據,思路頗為清晰,柴先生抬起頭對祖承訓示意繼續,祖承訓先前聽到這柴先生所說的,若是有所表現,或許不會治罪,看到這柴先生的態度,想來這“表現”的關鍵就是這個敗因的述說了,當下打點精神,搜腸刮肚的琢磨,又是說起來,這些事當時想了幾條,一到這個地步,反倒是想起更多,畢竟祖承訓也是軍將,畢竟也是親身經歷了這場戰斗。
“渡江之后去往平壤,不管是在這邊,還是在那里,朝鮮的人始終說倭寇在平壤城不過幾千,可末將率軍突入平壤城,和敵人激戰,卻有這樣慘重的死傷,敵人若無優勢兵力,怎么能做到這一點,在偌大的城中從容布防,圍追堵截,不是末將夸大,城內倭寇兵力,最少也有萬余,再說一點,渡江前,末將也曾聽說倭寇在朝鮮不足四萬,可從平壤一地來說,從末將退兵一路上都曾見到倭寇蹤跡來說,遠不止四萬之數,過十萬也是有的。”
祖承訓未必知道真實的人數,可自家敗戰,將敵人人數夸大些總沒有錯誤,這就是個歪打正著的意思了。
“二位大人,朝鮮上下未必和大明一心,別看這些人在這邊求懇的這般心切,跟隨末將一同進入平壤的朝鮮兵卒共有七百人,但半路上潰散不少,進城之后,倭寇開戰,這些朝鮮兵卒卻和城內的敵軍互通聲氣,甚至攻擊我軍,這可是事先沒有想到的,我軍進入朝鮮,可要依靠這些朝鮮人來帶路的。”
聽到這個,侯百戶和柴先生神色都是慎重起來,那侯百戶肅然的問道:
“祖大人,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敢作保,胡言亂語可是要治罪的!”
“請二位大人放心,祖某愿以人頭作保,若是有一點亂講,盡管砍了去。”
那柴先生神色慎重的勾畫幾筆,似乎是加了標注和圈點,然后又示意祖承訓繼續,祖承訓說了這么多,還真是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在那里琢磨了半天,才開口說道:
“先前朝鮮軍卒口口聲聲說倭寇只有鐵炮和倭刀,并無其他的兵器,可這次去平壤,卻卻發現倭寇這邊有弓箭,末將檢視箭支,居然是朝鮮兵卒的規制,而且倭寇兵卒所用也是以長槍為主,頗有章法,并不是什么鐵炮長劍。”
柴先生記錄完這些,等了半天祖承訓那邊都是不出聲,知道對方沒什么話講了,他沉聲開口說道:
“祖大人這邊先不要回遼西了,江邊駐防的人物也重,后續兵馬也會到來,到時候祖大人和遼西兵馬匯合就是,在這之前,先帶著手下兵馬去孫總兵那邊聽命,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
祖承訓連忙站起躬身,對方這么說卻讓他定心不少,如果驅趕他回遼西,保不齊遼西那邊會把他當成替罪羊推出來,祖承訓甚至都有半路上逃跑然后去關內的打算,但對方這個安排,他心里就安定了。
別看這柴先生才是個巡撫的幕僚,但在某些程度上,這柴先生完全可以代表巡撫做主,祖承訓剛要致謝,邊上那侯百戶卻淡然說道:
“祖大人方才說這些話就不要對別人講了,有好處沒壞處,眼下這時節,還是小心些好,是不是?”
“這位大人說的是,祖某明白利害輕重,也不敢求什么好處,只求再給祖某個機會,讓末將上陣殺敵”
“有機會的。”
柴先生淡然說了句,和那百戶一同離開,祖承訓在木屋中隱約聽到外面講:
“這消息要盡快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