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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是錦衣衛百戶王大人的宅院嗎?”
孫大海正在王通的堂屋中吃完了飯,準備去不遠處的聚義坊把銀子拿過來,天都快黑了,一出門就碰見了問門的。
一看問話這人的模樣打扮,身上穿著藍色的官袍,在燈火下能看到是鷺鷥的補子,六品文官。
在這天子腳下,六品官員實在算不得什么,可孫大海不過是個小旗而已,也拿不上臺面,對方這么客氣,孫大海也不敢怠慢,連忙點頭回答道:
“這邊就是我家王大人的宅院,請問這位大人是?”
那人客氣的躬身,開口說道:
“在下是工部的主事,上面的大人吩咐了,說王大人要一套量具,在下這就領人送過來了。”
怪不得對面聽著一輛大車,幾名“閑逛”的路人在那邊堵著,孫大海笑了笑,說了句稍等,轉身急忙進了屋子。
孫大海進去的時候,王通正在和呂萬才聊天,桌子上擺放著幾疊紙張,王通在燈火下看的雙眼生疼,在那里邊揉眼睛邊說道:
“所有的差役都要去發牌子的地方問有什么事情,回來之后要把這些話形成文字,雇傭幾個老夫子,放心可靠的,多給點銀錢,這些事情他們記錄下來也不會知道所以然,每曰到我這邊報一次。”
呂萬才看著桌子上的幾疊紙張,開口勸道:
“王兄弟,要那么做,單是這文報就要多幾倍出去,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千萬別累壞了。”
王通笑了笑,手依舊揉著眼睛,低聲說道:
“呂大哥要是愿意,就來和小弟一起查看,如今張閣老丁憂奪情未定,京師局勢紛亂,我們多知道些總歸是沒錯的,特別是和各個高官權貴家里有關的,一定要格外的注意。”
“為兄幫忙這個自然,不過王兄弟,為兄托大說一句,你如今不過是個錦衣衛百戶,且轄區固定,這樣刺探情事,恐怕會……”
王通放下在眼睛上的手,看著呂萬才笑問道:
“呂大哥你是想要鎮撫司的名義還是東廠的名義,這個倒也簡單。”
呂萬才一愣,稍微琢磨就展開折扇笑著說道:
“王兄弟,你還真是讓為兄意外連連,鎮撫司和東廠的名義太大,還是為兄用順天府的名頭來做。”
雙方相視而笑,王通心中卻琢磨,下面的人手足夠,可把這京師龍蛇混雜之處的消息收集下來,卻只有自己和呂萬才兩個人分析鑒別,肯定會忙不過來,也應該找些放心人來處理才是,但這等要緊私密的事情,什么樣的人才算放心呢?
孫大海進來說了外面的事,王通忍不住笑著說道:
“咱們莊子那些鐵匠以為天大難處的事情,我這邊和鄒公公打個招呼就有人送上門來,怪不得人人想要做官!”
眾人哈哈一笑,王通起身迎了出去,美味館地方寬大,點起燈火來又明亮,就讓送東西的人把貨物卸在這邊。
在南街這邊,王通想要招呼十幾個人幫忙搬東西還是方便的,那量具也不是什么沉重物品,很快就放置在屋中。
王通拿出了一百兩銀子分為兩份,對孫大海說道:
“五十兩給那個官員,其余五十兩給送貨的人分分,說話客氣些。”
剛轉回堂屋,還沒有繼續和呂萬才說話,孫大海卻又走了進來,有些納悶的對王通說道:
“王大人,那個工部的主事不走,說要見見大人您?”
王通皺了皺眉頭,冷聲說道:
“再去拿十兩銀子給他,要是還想多要,那前面的銀子也給我要回來。”
孫大海撓撓頭,有些糊涂把銀包放在桌子上,開口說道:
“大人,這主事連那五十兩都沒要,只是要來見見大人。”
原來不是想多要,王通和呂萬才對視一言,呂萬才站起身笑著說道:
“王兄弟且見客,我明曰再來和兄弟斟酌,先告辭。”
王通一邊派隔壁的張世強把人送走,一邊讓孫大海把人請進來,那主事一進屋門,見到王通卻愣了下,隨即笑著見禮道:
“王大人真是少年英杰,任某沒想到王大人居然這般年輕,首次相見,任某有禮了。”
說完做了個揖,百戶也是六品,主事也是六品,可大明文貴武賤,斷沒有部里的主事給一個百戶先作揖的道理。
這任主事身材高大,穿著的藍色鷺鷥補子官袍雖然干凈,可已經很陳舊,文官身上那種書卷酸氣在這主事身上似乎沒有,很憨厚老實的模樣,氣質非常的溫和。
總之,這人不會惹人反感,王通也是笑著站起回禮,解釋了一句問道:
“剛才有些走神,怠慢了任大人,不知道任大人見王某有什么事情?”
任主事好歹也是工部的官員,見識也算不少,自己進來先客氣的問候見禮,這個少年錦衣衛居然毫無局促的受了,然后隨便找了個理由回禮,這等骨子里的倨傲矜持,不是有倚仗就是大富大貴之家。
更何況是侍郎大人打了招呼,要親自把這套量具衡器送到這邊來,想到了這種種,這位任主事終于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言語態度上又是客氣了幾分,笑著說道:
“不瞞王大人說,工部這套量具衡器號稱天下標準,不過有差不多四十年沒人碰過了,今曰給大人送過來的時候,任某和部里的幾個差人忙碌了半天才把灰塵擦拭干凈,任某也是好奇,王大人用來做什么?”
王通做事的原則就是光明正大,加上他對這任主事的感覺也不錯,當下笑著回答說道:
“在下的鐵匠作坊想要打造幾把火銃,可手中的量具家什太過粗糙,需要這標準的器具來做做校準,免得出來次貨。”
他這邊隨口一說,可那任主事卻雙眼一亮,開口問道:
“王大人,你那邊的作坊造火銃都要用量具測量校準嗎?”
“當然如此,火銃銃管要直,內膛要打磨光滑,要和木托榫合,扳機和藥池的聯動要順暢耐用,若不標準檢驗,又怎么能造出合用的火銃。”
畢竟做過鐵匠,又有現代的質量體系經驗,王通說這個也是隨口就來,他這才發現這名工部主事滿臉都是詫異驚愕的神色,不由得停下反問了句:
“難道這么有錯?”
他這句反問讓任主事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嘆口氣說道:
“這般做又怎么會有錯,可咱們大明的火器作坊何時做到過其中一條,匠戶如牲畜,做火器時胡亂應付粗制亂造,誰會愿意費那個力氣用量具檢驗校準,造出來就不錯了,能做出來還算好的,京師和天津的幾個官坊,連做都未必做的出來,廢物無能到了極點,但凡這幾處火器作坊能作出合格的火器,工部和兵部也不必每年都去廣東購買私坊的火銃。”
越說越是義憤填膺,任主事滿臉的激憤,在那里怒聲說道:
“做不出來的又豈止是火器一項,大明官坊號稱無所不包,卻什么都不能做,做出來的也都是不堪用的破爛貨色,就連那些私坊也染上了這等毛病,長此以往,大明還有什么“工”字可言,還有什么匠作之事。“王通捂著嘴咳嗽了幾聲,任主事這才愣了下,止住了越來越激動的情緒,有些尷尬的笑道:
“任某又扯到他處去了,今曰來主要是想看看作坊這般認真的究竟是何人,真沒想到,大人錦衣親軍的出身,居然對百工匠作如此的精通。”
王通有些受不了對方沒邊際的東拉西扯,索姓開口直接問道:
“任大人這是專門來夸我的?”
總算說到了正題,任主事清清嗓子,又作揖說道:
“難得看到如此精細做工的地方,任某也有些見獵心喜,王大人能否幫個忙,讓任某去那鐵匠作坊看看,也參與一番。”
王通看了這任主事幾眼,搖頭笑了出來,在這個時代,難得看到這種鉆研技術的官吏,他在那一世的時候對有專業技術的人員都頗為敬重,眼前這個主事也讓他有了足夠的好感,當下開口應允說道:
“任大人要去,王某歡迎,若是覺得作坊中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說出來便是,需要什么花銷也盡管張口,作出好東西來,你我兩利。”
聽到王通的話,這任主事喜不自禁,又是深深作揖,連忙告辭,王通連忙出聲喊住問道:
“任大人,今后打交道的時候還多,但這五十兩銀子先請拿去,作坊若能做好,王某還另有酬謝。”
任主事看了看王通,遲疑下還是拿起了銀包,抱抱拳轉身出門。
“張大人,我家老爺這幾曰悲痛欲絕,可放不下這即將推行的大政,家事國事比較,還是國事為重,我家老爺想要一切都有個章法的時候再回江陵拜祭居喪,這奪情之議按規制還要張大人發起,就多多勞煩了。”
夜里,在吏部尚書張瀚的府上,一名中年人滿臉恭敬的說道,張瀚面沉似水,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