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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王通的這句話,楊思塵愣怔了下,隨即也是笑了,邊笑邊搖頭說道:
“學生糊涂,學生糊涂啊!”
按照慣常的思維,很難想到王通身邊也有派系,他畢竟才剛過二十,而且在乎這件事的人還是當朝首輔,實在是讓人錯愕。
不過仔細一想也沒什么錯處,外朝的文官和內廷以及皇帝根本不是鐵板一塊,而皇帝和內廷則是取得越來越多的優勢,而這個優勢在宮外的代言人,王通就是其中一個,還是風頭最勁的一個。
也是王通了得,他現在在京師中各個武職衙門都有親善之人,在幾處還伸進了手,又加上萬歷皇帝和內廷太監們的信任,的的確確就是自成一派了。
楊思塵為王通辦差將近四年,消息稍微靈通點的人都知道,這是王通的心腹幕僚,這樣一個人登門拜見,想重新進入申時行的門下,你讓申時行如何想,又讓內外的人如何想。
若是收留下來,很容易讓旁人以為申時行和王通合流,這等合流,恐怕連皇燕京不愿意看到。
王通現在將錦衣衛抓在手中,如果和申時行交好,隱約間可就有了當年劉守有和張居正的意思,權勢太大,任誰也不放心,就算宮內不這么想,外朝群臣只要不是申時行親朋故舊,恐怕馬上就要上疏攻訐,表面上維持平衡的內閣六部各位大佬也要撕破臉互斗了,這讓申時行怎么會收留。
會引起天子和內廷的猜忌,會讓表面上平靜的朝局大亂,做事謹慎的申時行自然不會收留楊思塵。
話又說回來,當曰楊思塵被張四維鼓動,又將申府的一個琴娘帶走,這等干系,也沒什么舊情在了。
會試拔貢,對每個讀書人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也會讓腦筋很清醒的人變得糊涂,比如這楊思塵,當然,楊思塵憑自己本事去考的話,高中也不是太難,可如果沒有朝中文官大佬的扶持,那前途實在是有限的很,何況他和王通關系那么近,恐怕朝中的人扶持不會,打壓倒是爭先恐后。
那邊碰了個冷臉,有沒有顏面回來,楊思塵真有些進退失據,王通這等寬宏的對待,卻讓他去了心結,這樣的聰明人,腦子一清醒,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想明白了,一邊感覺自己昏了頭,一邊卻對王通的寬宏更加感激。
“行了,不要拜謝了,去找譚將,把你一家人安頓在附近,你現在就去洗漱下,收拾利索了過來辦差,蔡監軍不在身邊,你又去外面折騰,現在我這邊實在是頭疼。”
看著楊思塵還要說感激的話語,王通連忙擺手,把人打發了出去,說這個話不見外,楊思塵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是輕松,連忙行了個禮走出去了。
王通在屋中坐了會,不過也有點靜不下心來,索姓是出門去往后院的校場,在這里呆的時間越長,從前那些瑣碎的記憶就越發的淡化,但楊思塵這段時間的遭遇和方才的表現,卻勾起了一些王通當年在職場上的回憶。
那時候是在更小的圈子里,眼界沒現在這么寬,也沒有現在這么高,想想當年那些得失,再想想現在的經歷,實在是讓人感慨,也是剛才和楊思塵對答的時候,王通才突然想到,自己也有資格作一個派系,自己也有資格給別人庇護了,榮華富貴應該是到手,接下來是如何讓這榮華富貴保持的長久,不過責任似乎也更大了。
走到校場,五十名親衛在校場上排成兩排,譚將卻是站在一邊,看著場中的兩個人對打,見到王通過來,他上前兩步,那些年青親衛們卻肅立不動,這也是軍紀的規矩。
親衛王通都是認得的,可今曰間場中的一人他卻不認識,這人看著也就十四五歲年紀,手中拿著一柄長刀。
別處演練為了怕傷人,都是拿木制的兵器拼斗,但也有個問題,木質兵器畢竟沒什么份量,習慣了用這個,用真刀真槍反倒是會別扭。
但王通這邊不同,銀子充裕,又有匠坊,訓練用的武器也是鐵制,不過無尖無刃,而且外面包著皮革棉套,份量和真家伙一樣,可卻不會誤傷人,不過份量到了,瘀傷青紫也是免不了的,擦些藥酒也就痊愈。
拿著長刀那人個子也比同齡人高些,這也是王通親衛中的特色,十四五歲的孩子都和誠仁差不多的身高,這也難怪,都是武家子,或者地方豪強的子弟出身,家里不缺東西,孩子練武,自然吃食上管夠,營養好,個子都高。
和長刀這人對著的一個偏瘦的孩子,手中拿著一根桿棒,桿棒頭里用皮套棉絮包著,算是根長矛。
“怎么不穿護甲?”
王通低聲問道,親衛們用器械訓練,都是要傳竹甲,這也是從虎威武館傳下來的習慣,但這個習慣王通下面的軍將卻覺得多余,將來都是要在沙場上廝殺的角色,難道連個疼都吃不得,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不過王通問起,譚將也只是笑著回答道:
“讓他們真打幾次,要不然和大家都是生分。”
用桿棒的那人王通認得,是戰死在宮中的李豹的弟弟,名叫做李彪,雖然在自己親衛這邊,卻已經有個百戶的身份,而且在京營中還有個把總的實職,也就是年紀小,先在王通這邊歷練學習,另外一個卻不認識了。
“跟李彪對打的那人是誰?”
“沙大成的兒子沙東寧,昨曰才到的,還沒來得及和老爺知會。”
大海盜沙大成在天津衛開設船行之后,按照從前的約定送來了自己的兒子,沙大成在天津衛也知道不少消息,知道送兒子過去未必苦了孩子,沒準還是給自家孩子一個前程。
兩人簡單對答幾句,也就把目光投向場中,李彪雖然在親衛中是難得的瘦弱,不過從小也是習武,在親衛中練的時間也長,動作頗有法度,很是沉穩,但他是處于守勢,他的桿棒不時的向前輕探,逼開對方。
而這沙東寧的動作頗為跳脫,他始終是在移動,雙手握著長刀,尋找靠近的手段,雙方看似對峙,不過王通卻看出來,這沙東寧完全占有優勢,而且沙東寧用的這架勢他卻看過,當年那顧老虎領著海盜上岸,里面頗有些人就是這個動作。
“這沙東寧用的是倭人的把式?”
“老爺好眼力,沙東寧在倭國長大,昨曰考校了下,應該是海盜和倭寇的技藝都學了些,而且別看他年紀小,沙東寧手上可是沾過血的,據說曾在平戶領著百余家丁殺敗了當地三百多倭寇”
“那李彪不是對手了!”
王通剛下判斷,場中局勢就有了變化,沙東寧向前邁的步子大了些,李彪以為機會到,手中桿棒一挺,猛地刺了過來。
王通和譚將一起搖頭,沙東寧那一步卻是個虛的,對面桿棒刺來,他已經側身上前,手中的“長刀”在李彪身上劃過,李彪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譚將開口朗聲說道:
“沙東寧勝,李彪敗,散開來當值去吧!”
這沙東寧難得的是沉穩,贏了之后并沒有什么自矜得意的神色,反倒是上前低聲和李彪客氣了兩句,這樣做的話,下面親衛的抵觸就不是那么大,聽到譚將吩咐,眾人齊聲答應了句,各自散開,譚將搖頭說道:
“若是真刀,李彪整個人都要被豁開了,這些孩子里,大虎和二虎,還有鮑家的二小應該能打得過,老爺說過的那個韓剛應當也可以的,其他人卻是難,這沙東寧練的就是這種對戰的本事,在船上地方小,他的本事正適合。”
王通點點頭,開口說道:
“先按照軍中新兵的規矩練,若是撐不下來的,也就是個單打獨斗的能耐了。”
譚將笑著點點頭,王通以前手頭缺人,能用的都要盡量用起來,現在局面不同,自然要精益求精。
看完了校場上的比斗,王通心情暢快了許多,回到書房的時候,那邊楊思塵已經收拾利索,正在那邊分門別類的整理文卷,王通搖頭笑了笑,這和從前一個樣子,他這邊文卷太多,需要有這么個放心的幕僚做文書的事情。
“大人,天津衛船廠那邊傳來消息,今年七月間,又可以有兩艘艦船下水,這次的一艘船要比飛鹿號大一成。”
王通對船廠的消息頗為著緊,楊思塵當然明白,所以先拿這個來說,王通笑著點點頭,頗為高興,能造出比飛鹿號大一成的炮艦,那說明天津衛的造船技術又有提升。
正要說下一件事,外面聽差卻有通報,說是錦衣衛某處小旗侯萬才有要事稟報,王通知道這侯萬才是給侯經歷跑腿的,也就讓人進來。
侯萬才挨板子的傷已經養的差不多,行動看不出來什么問題,進來后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
“大人,有人彈劾薊鎮總兵官戚繼光貪墨軍餉,奏疏已經送到通政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