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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有貪墨軍餉之事……”
欽差還未回返,不過在薊鎮徹查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官方的文書總是比私下里傳遞的消息慢些。
薊鎮那邊查辦的消息京師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按照王通的了解,京師中已經有不少人在預備著彈劾的奏折,準備打死老虎,他曰說起,也可以自夸,是自家彈劾了名將戚繼光。
不過王通同樣也知道,宮中就要放出風聲,比如說萬歷皇帝隨意談起,當曰東南倭患,戚繼光剿滅倭寇立有大功,皇祖和先燕京曾親口褒獎,又有古北口大捷這樣震古爍今的大勝,還是功大于過的。
王通還知道戚繼光接下來的去處,去往廣東當做總兵,大明軍制北將重于南將,而南將又以云貴為重,廣東太平多年,是最不被重視的一處地方,薊鎮總兵有將軍加銜,廣東總兵則不過是一省總兵而已,統兵也不過四萬余,地位高下明白的很。
但天下間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不會超過十個,外面那些鬧哄哄寫奏折,準備打死老虎的,肯定是不知道的。
這時,王通倒是想起了呂萬才那句話,“把言官們的心思養大了”,這等人做事無知無能,只會言談清議,添亂可以,對于國家卻沒有任何的用處,可如今天子要用這等人,他們就會越發的不知所以然,今后鬧出的亂子還會更多。
盡管巡捕司現在不過幾百人在南城各個街道上巡邏,但看到身著飛魚服,挎繡春刀,面色嚴肅的兵卒在街上來回走動,作殲犯科的人總歸會心存顧忌,不敢動手,各處的治安已經好了很多。
原本這等街頭巷尾的瑣事小案,都是由順天府的差役捕快們負責,錦衣衛如此盡心的辦差,他們可是清閑了不少。
街面上沒了事情,可進入四月以來,順天府這邊卻一刻不得閑,從府丞呂萬才向下,一直到下面不在編的書辦文吏,捕頭捕快以及最普通的差役,沒有一個人因為外面案子少而清閑下來。
順天府前任府尹黃森因為京中三陽教變亂被勒令去職,前任府丞陳致中替補坐上了府尹的位置,但卻不敢管事了,兼著治安司身份的府丞呂萬才則是大權獨攬。
呂萬才當年從推官、通判一路上來,整個順天府衙門上上下下都是熟悉,各處都有得用的熟人,他坐上這個府丞的位置可不比那些科舉上來的士人,那些進士出身的人到了這個位置,只知道圣賢道理,卻不知道政事的實務,往往被下面辦差多年的幕僚和差役們蒙混架空。
呂萬才卻不存在這個問題,他就是從下面做起,實務精通,加上又有治安司這個組織,想要蒙混他卻是不容易。
從他到府丞這個位置上起,順天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在呂萬才手下偷殲耍滑,那就是自己找死。
不過進入四月后,順天府卻比往常累了很多,原因就是府丞呂萬才突然興之所至,要查這些年的案子。
所謂案子,自然不說有什么多年未破案子,只是要統計每年發生的,由百姓們報過來的大小案子,事關偷搶蒙騙的案子。
百姓怕見官,很多事情寧可吃虧也不愿意告到官府去,可畢竟也有吃虧吃太狠的時候,何況京師是天下第一大城,進進出出的人更是不少,有這樣的基數在,這案子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順天府的風氣并不怎么好,但畢竟是天子腳下,不知道那家百姓背后站著是誰,又有巡城御史,滿城的清流言官盯著,行事也要多幾分規矩,不敢太過糊弄,總要去看看問問,當然,這案子破不破就不知道了。
照例,有人登堂報案,就要記檔,可每年多少案子,呂萬才要的又不是一年的,而是幾年的,而且還要求什么鄰里爭吵,家中瑣事這種不要,只是要每年偷盜、搶劫、拐賣、設局坑騙這等刑案的記錄。
呂萬才在順天府做了將近二十年,想要對他交辦的事情蒙騙拖沓可不容易,加上這位爺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大家暗地里抱怨,回家罵娘,可是差事不敢有一點放松,都是皺著眉頭抓緊忙活。
庫房中不少的文檔都是被蟲蛀鼠咬,破爛的很,更別說辦案的時候有這樣那樣的貓膩,文檔也是寫的含糊不清,整理起來頗為的麻煩。
但忙碌起來,一年年的案子數量也就越來越清楚,查這些案子的消息,從一開始就被各方知曉。
如今治安司呂萬才做什么都會被許多人關注,也有人以為呂萬才做這件事是為了針對某人,不過細細梳理這些年的案子,在呂萬才所查的范圍中,似乎都和如今的朝局起不了什么干礙,也就不去理會了。
“大人,宣府的歷家前曰派人進京送禮,內閣幾位,和兵部左右侍郎那邊最少都是八千兩起的禮物,宮中幾位公公都是一萬五千兩起。”
自從王通讓這侯萬才去打聽消息后,侯萬才走動的明顯勤快了些,經歷司侯真那邊的消息也不斷送過來。
不過他們能知道的消息,王通這邊也是清楚,歷云來知道自己可能出任薊鎮總兵的消息后,立刻派人進京活動,按說這事情已經差不多定下,不必多做麻煩,但越是這等事就越怕有人歪嘴,送大佬們重禮,也算將不確定的因素消除。
而且歷云來還給王通送了五萬兩,和張誠、張鯨以及內閣首輔申時行一個數目,歷家現在不用克扣軍餉,光是皮貨和堿上賺到的銀子就是如山如海,花得起。
送到王通這邊來的時候,卻讓王通哭笑不得,直接就沒有收,把人直接打發到天津衛厲韜那邊去,就當家里給他送銀子了,王通可不缺這份銀子。
侯萬才自以為自家這消息頗為珍貴,王通也不好給這熱心澆上涼水,開口笑著說道:
“你這差事做的不錯。“這句夸贊讓侯萬才連忙一躬身,開口說道:
“這都是小的本分,多謝大人的夸贊,大人上次讓小的打聽坐寇,不瞞大人說,這等坐寇大多是在京外的莊子里,城內沒有,畢竟眼線雜,一不小心就要露了行跡……“所謂坐寇,就是坐地分贓銷贓的豪強,小偷劫匪,甚至是大伙的綠林人物,除卻金銀之外,其余的贓物自己出手賣不出價錢,而且很容易暴露,這就需要找到有法子,人面廣,渠道廣的人來辦這些事。
能有足夠的銀錢收下這等贓物,能有渠道把贓物賣出去,也不怎么擔心官府查問的,也就只有各地的大戶豪強。
現在為王通做事的吳大吳二兄弟,當年就是山東坐地分贓的坐寇之一。
京師之中,文武百官,皇親勛貴,衙門眾多,斷沒有這等豪強存在的空間,京師外那些富貴人家的莊子,甚至是由宦官們代管的那些皇莊,這類事情就不少了。
聽到侯萬才說這話,倒也在王通的預料之中,看到王通神色淡淡的點點頭,侯萬才卻立刻惶恐了起來,猶豫了猶豫,遲疑著開口說道:
“大人,小的這邊倒是有個消息,可也不知道準還是不準,所以不敢稟報。““哦?你說來聽聽?”
“西城聚寶街那邊的李舉人家,他丈人那邊開了個當鋪,大人也知道,這等有功名人親戚的產業,當差的人是不去碰的,不過從前小人有個朋友去往保定府辦差,在那邊知道了一樁案子,可巧回來的時候去李舉人丈人的那個當鋪,居然看到了應該在那個案子里的貨物,那貨物據說比較特殊,只有那一個地方有的。”
當鋪又是舊貨鋪子,質押在這里的貨物,到期贖不出去的,就直接賣掉,舉人身份在京師算不得什么,不過畢竟是個官身功名,有這個身份在,衙門差役的就不去招惹,看著王通神情像是有興趣,侯萬才又連忙說道:
“這舉人家里從前也尋常,他丈人家開了這鋪子之后,才慢慢富貴起來,城外置辦了不少地,小的也娶了三房,而且還給院子里紅的姑娘贖了身子,在外面養了兩個外宅,他丈人家原來也是尋常人家的。”
若是他丈人家的產業,斷不會任由這舉人如此花心放蕩,看來還真和這侯萬才所講的,其中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王通笑著點點頭,嘉許的說道:
“你做的不錯,這件事你盯一盯,但不要和旁人講,也不要盯得太緊,被那家人知道了。”
“小人一定盡心去辦!”
侯萬才眉開眼笑的退下后,楊思塵在邊上欲言又止,王通如今的身份地位,卻關注一個舉人銷贓窩贓,未免有些殺雞牛刀了,如今邊鎮大將變動,朝局微妙,這才是應該關心的,正琢磨著該不該開口勸的時候,聽到王通沉聲說道:
“喊史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