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報曉之聲此起彼伏,崇教坊范亨的外宅內燈火輝煌,大廳里,范亨眼珠泛著血絲正來回踱步,七八名手下站在下首,腦袋像向日葵一般跟著范亨的身子來回轉動。
院子里有人急速的跑向大廳,眾人不約而同朝廳門處看去,一名番子氣喘吁吁的奔上臺階。
“來了么?”范亨停步問道。
“啟稟督主,沒見到常役長的影子,兄弟們入正南坊查看,據菜市大街早起擺攤的百姓說,昨夜菜市大街左近有打斗之聲,恐怕……”
范亨怒罵道:“果然,宋楠這廝發現了,定是他拿了派去的人。”
眾人大眼瞪小眼不敢吭聲,范亨獅子般的暴怒,快速來回踱步猛然停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冷笑道:“好,好個宋楠,看來這件事定是沖著我們來了,欲蓋彌彰之舉恰好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他所查的事情正是本督和王公公徐公公的事情,否則他又為何要將我東廠的人抓起來,嘿嘿,既然如此,本督不得不出手了。”
范亨掃了一眼廳中的眾番子,聲音低沉的道:“雷彪、譚魯。”
東廠二檔頭雷彪三檔頭譚魯跨步上前拱手道:“督主,請吩咐。”
范亨道:“你們可以行動了,本督馬上要動身進宮上朝,相關事宜便按照昨晚本督所交待的那樣,必要時候,不惜以非常手段,明白了么。”
雷彪譚魯拱手喝道:“督主放心,屬下定不辱命。”
范亨點點頭,來到廳前,仰頭看著東方天空中一抹淡淡如血絲的朝霞,沉聲道:“備馬,進宮。”
街角一棟二層木樓的上層臨街的房間內,三十余名錦衣衛旗校靜靜靠著墻壁而立,屋內正中,幾名男女百姓臉色煞白的坐在中間的地上,看著表情嚴肅全副武裝的錦衣衛旗校,嚇得魂不守舍。
宋楠緩緩踱步,腳步在木樓板上發出單調的咯吱咯吱之聲,正在此時,臨窗觀望的葉芳姑低聲道:“出來了,那一定是他。”
宋楠搶上幾步來到窗前掀了床簾瞇眼細看,對面郁郁蔥蔥的大宅門口,七八名身披黑色大氅的人矯健的上了馬,當先一人高冠蟒袍大氅獵獵,正是范亨。
七八騎沖往街口,四騎往西,四騎往南分道揚鑣。
“是他,他往西去,自然是進宮去了,其余幾人往南不知往何處去倒也不必理會,大伙兒準備動手。”宋楠低聲道。
眾旗校聞言立刻挺胸而立,倉瑯瑯之聲大作,一柄柄雪亮鋒利的長刀連續出鞘。
幾名百姓嚇得面無人色,一名老者哀求道:“軍爺,我等是良民之家,求軍爺饒過我等,我們看完沒做什么壞事啊。”
宋楠來到幾名百姓面前,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丟在他們面前道:“老丈莫慌,我們不會傷害你們,只是借你這屋子一用罷了,我們這便離去,這錠銀子便算是補償壓驚。”
老者忙道:“不敢當,不能要軍爺的銀子。”
宋楠微笑不答,舉步往門口走,眾旗校跟著他身后,咚咚咚下樓之聲大作,不一會四下里靜寂無聲;幾名百姓如在夢中,相互間抱頭安慰,慶幸逃得一命。
錦衣衛旗校迅速包抄,不一會便將范亨外宅前后門均堵住,宋楠緩步走上寬闊的門前臺階,伸手抓起門上猙獰可怖的獸環啪啪啪連拍數下,負手而立等待。
不一會里邊有人喝問:“是誰?”
宋楠高聲道:“敢問是范督主的府邸么?”
里邊人愣了半晌,叫道:“你認錯門了。”
宋楠又道:“對不住,我確實弄錯了,這里可是保定府來的范承嗣范老爺的住所?”
里邊人道:“你們是什么人?”
宋楠道:“我們是范老爺的熟人,特意上門拜訪。”
里邊人等了半晌,叫道:“等著,我替你們去通報一聲。”
宋楠低聲喝道:“在家,動手。”
李大牛挽起袍子飛起一腳踹在門上,大門哐當一聲紋絲不動,里邊的人聽到動靜叫罵道:“你們干什么?找死么。”
宋楠瞪了李大牛一眼,心道:這等厚重大門如何踹的開,除非用大樹撞門,正準備吩咐搭人梯攀上兩側的院墻,卻見葉芳姑抽出短劍,將薄薄的劍刃插入門縫之中上下滑動,在胸口高度處遇到阻礙之物,想必是里邊的門閂了。
只見葉芳姑將刀刃自下而上猛地拖動,同時嬌叱出聲,就聽喀拉一聲,里邊的門閂斷成兩截;眾旗校愕然,宋楠挑指贊道:“厲害。”抬腳一踹,大門轟然洞開。
李大牛高喝道:“三人守門,其余的跟我進去拿人。”
眾旗校高呼沖進前院,卻見廳前呼啦啦沖出來七八名短衣打扮的護院,個個手握兵刃,為首一名管家摸樣的人高喝道:“你們是什么人,青天白日闖私宅,是何道理?”
宋楠喝道:“錦衣衛辦案,無干人等手抱頭蹲下,若有違抗者殺無赦。”
眾旗校高喝道:“手抱頭,蹲下!放下刀劍,他娘的想死么?”
眾護院被氣勢所攝,一個個不敢動手,那管家模樣的人夷然不懼,瞪著宋楠道:“哪里來的錦衣衛?我們犯了什么事。”
宋楠冷冷一亮腰牌喝道:“正南坊錦衣衛千戶,大漢將軍宋楠,看清楚了,再不照吩咐去做,休怪刀劍無眼。”
那管家喝道:“你可知道這是誰的宅第么?輪得到你錦衣衛來撒野。”
宋楠笑道:“我自然知道,不是范督主的私宅么?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知道了,兄弟們聽著,三息過后還有人手握兵刃便給我活劈了他。”
眾護院不敢再反抗,三息未至,兵刃已經扔了一地,那管家抱著頭蹲在地下歪著頭兀自威脅道:“你麻煩大了。”
李大牛劈頭給他一個嘴巴子罵道:“先顧你自己吧,起來,范承嗣在何處?”
那管家捂臉不答,宋楠呵呵笑道:“還用問么?這廝便是范承嗣,瞧他那張冬瓜臉,不是范亨的翻版么?不愧是一父所生的兄弟,拿下了,大牛,去搜出房契。”
幾名錦衣衛迅速將范承嗣五花大綁起來,用布袋套了頭臉,其余旗校迅速進屋,翻箱倒柜一頓亂找,整個宅子頓時雞飛狗跳哭鬧聲不絕,內堂中竟然有女眷的哭聲,讓宋楠大翻白眼,這范亨難道還娶了妻不成。
不一會,房契被翻了出來,還在后院佛堂發現了密室,里邊銀票珠寶銀兩著實不少,宋楠吩咐統統帶走,將宅中所有人等盡數綁了丟在一間屋子里鎖上門窗派人看守,然后帶著范承嗣揚長出門。
前后不到半個時辰時間,外邊的百姓尚無所知覺,直到宋楠等人呼啦啦涌出門來,百姓們才紛紛聚攏在范府門口指指點點的相互議論,而宋楠則帶著眾人往東去了。
于此同時,崇教坊另一處范亨的宅邸,宣南坊范亨的大宅,東仁壽坊、北靈春坊王岳豪宅處,南薰坊十字街店鋪處,十幾隊錦衣衛旗校同時動手,將相干人等控制抓獲,將地契,房契,搜查到的銀票珠寶金銀不計其數。
眾錦衣衛動作迅速,拿人搜查之后迅速撤離,十幾隊錦衣衛旗校近三百多人迅速分東西會合成兩隊,迅速往正陽門內聚集而去。
保和殿外,群臣站在殿前等候上殿,王岳和范亨站在黑漆漆的殿內隔著門縫往外看,一名番子神色慌張的奔進來,腳下趔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范公公,范公公,大事不好。”番子高叫道,引得側殿中正在為早朝做準備的幾名太監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看。
范亨皺眉喝道:“慌什么。”
那番子臉色發白的道:“了不得,剛才外邊傳來消息,您和王公公的外宅都被錦衣衛抄了,還帶走了人和錢物。”
“什么?”范亨和王岳同時驚駭道。
“二檔頭派人飛騎進來稟報,問該怎么處置?”那番子道。
王岳急的跺腳,罵道:“如何,說了叫你小心在意,你偏大而化之,一定是宋楠,這回可完了,那都是人證啊。”
范亨皺眉道:“拿了那些人還不足以對我們不利。”
王岳啐道:“呸!你還嘴硬,咱家不管了,無論如何要奪回來,不然恐有大麻煩。”
一名當值太監趕來開殿門,兩人不敢再談論,那太監恭謹的道:“兩位公公好,讓開些我要開殿門了,時辰到了。”
王岳哼了一聲,拉了范亨往側殿走,那太監道:“皇上剛才在問兩位公公呢,劉公公和徐公公他們都在側殿伺候著,皇上似乎有些不高興。”
范亨身子一抖道:“徐公公?哪個徐公公?”
那太監笑道:“瞧您問的,御馬監的徐公公啊。”
范亨臉色發白,愕然道:“他不是告假了么?”
那太監笑道:“哪兒啊,昨晚我去乾清宮送東西,還看到他和劉公公在一起吃酒呢。”
王岳和范亨如五雷轟頂,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兩人快步出了大殿側門來到廊上,王岳低聲道:“你我的大限到了,徐智恐已反水,他的話,外加上外邊抓獲的人證物證,今日你我難逃此劫。”
范亨怒罵連聲咬牙道:“沒那么容易,咱家不會讓宋楠將人證送進宮來,這一回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王岳驚道:“你想如何?”
范亨道:“搶回來,雖是你我親眷,滅了口便罷;李東陽今日要彈劾劉瑾等人,你我在殿上要出力了,外邊堵著,里邊將劉瑾弄倒,事后便說宋楠投靠劉瑾,替他在外搜羅證據誣陷我等,被我東廠番役發現制止,死傷幾個人大不了受皇上責罰,總比丟了性命要好。”
王岳躊躇間,就聽殿門嘎嘎響動,早朝即將開始,再無時間猶豫,點頭道:“就這么辦。”
范亨召過那番子低聲耳語幾句,那番子轉身迅速離去,王岳和范亨整整衣冠往偏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