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三八七章 沉默的羔羊

第三八七章

進入山東境內之后,大軍立刻進入戰備狀態,整個山東西部從東昌府到袞州府基本上是賊兵的控制區域,大軍一至,便遇到零星的抵抗。

宋楠命陸完率三千騎兵往東沿著濟南府北邊將殘敵肅清,收復被賊兵占領的縣城;陸完知道這是宋楠試探他的本事,于是率軍一日一夜橫掃,很快便將山東北部的賊兵盡數驅趕肅清,奪回了少量兵馬駐守的賊兵,將他們壓縮趕往袞州一帶。

五日后,大軍南下,東昌府數千賊兵望風而逃退守袞州,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挺進到東平洲一帶,距離賊兵主力盤踞的袞州府已經只有數十里之遙。

宋楠下令大軍停止前進,四方派出數十組探馬探報消息,了解賊兵在袞州府內的兵力部署,同時做出相應的調整。因大軍壓境,占據袞州的楊虎部兩萬兵馬對濟南府的壓力也有所減輕,死守濟南府的天津三衛終于可以不用窩在濟南府中,宋楠下令天津三衛兵馬從濟南府開赴寧陽,和宋楠所率大軍呈掎角之勢,虎視眈眈兵臨袞州。

袞州府內,楊虎接到了劉六從黃河北岸沛縣的飛云渡口送來的信件,信上說,飛云渡即將告破,要求楊虎必須死守袞州,爭取時間讓劉六全面占領飛云渡,否則人馬便要被官兵壓縮在黃河以北的這十幾處州縣之中,再無回旋余地。

楊虎心急如焚,當初他提出放棄南下渡過黃河的提議,占據袞州之后便直接往西進入河南,但劉六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劉六說手頭上的兵馬已經超過五萬人,足以占據穩固住一片地盤;在黃河和長江之北立足不切實際,唯有打過長江占領南京,才可能立足下來。

南方兵力薄弱,卻是富庶之地,立足于長江以南,還能依靠長江為險,阻隔官兵追擊的腳步。

楊虎當時也覺得這個計劃能行的通,但現在看來卻是想當然而為之,慢說占領南京,便是一條小小的黃河也渡了不下七八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沒渡過去;現在官兵壓境,這事兒更不好辦了,死守袞州?他娘的,守了有什么用?拿不下渡口遲早是個死。

牢騷歸牢騷,袞州還是要死守的,雖則北面的官兵是近四萬人的大軍,但拿下袞州時沒費多少力氣,對城防也沒多大的破壞,自己手頭的兩萬兵馬足可守住這座城池,拖延住官兵的腳步。

“立刻驅趕全城百姓加固城防協助守城,無論男女老少均需參與。另外加緊趕制羽箭,滾木礌石多多備足,收繳民間火油等物,官兵若干攻城,老子給他們點厲害厲害嘗嘗。”

袞州府衙大堂之中,楊虎召集一大幫已經被封為諸如建國大將軍,鎮國大將軍之類嚇死人投降的賊兵頭目下達死守袞州之令。

開國大將軍,安縣原地痞小頭目齊彥明皺眉道:“楊大元帥,城中的滾木礌石不足啊,又不敢開城門,上哪找去?”

楊虎森然道:“這話問的夠蠢,城中房舍萬棟,木石還能少了?扒了他們的房子,房梁便是最好的滾木,墻壁上的石頭便是最好的礌石,這還用我來教你?”

齊彥明撓頭道:“可是天帥十幾天前不是說了,咱們要整頓軍紀,不準燒殺劫掠,不準滋擾百姓么?扒了他們的房子,全城百姓住在何處?”

楊虎看著齊彥明半晌,忽然捧腹大笑道:“老齊,你也信天帥那一套?天帥說待百姓如父母,你怎不上街去給百姓逐個叫爹媽去?怎么不去給他們下跪磕頭去?蠢不可及,咱們造反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咱們自己?天帥是聽了東昌府投靠的幾名書生的話,說什么愛民敬民,什么秋毫無犯,什么金銀珠寶大家分,那都是糊弄百姓和下邊士兵的,不然誰跟著咱們掉腦袋?”

齊彥明撓頭道:“原來如此。”

楊虎道:“立刻去準備,官兵休整了一日,明日便要兵臨城下,今天一天必須全部準備完畢,百姓們誰要是不聽話,還用我來教你么?”

齊彥明道:“當即砍殺。”

楊虎道:“對,總算你還沒糊涂。”

一名大將軍道:“楊大帥,咱們這么守著袞州城有什么用?天帥的大軍回不回來救咱們?若不救,咱們可就成了一座孤城了。”

楊虎瞪了他一眼道:“天帥怎會不顧我們,天帥的信上說了,飛龍渡口戰事正酣,已經有兩千兵馬成功渡河,不肖一日便可完全奪下渡口。占領渡口之后,天帥會率大軍回援袞州,到時候我們里應外合突破官兵的圍困殺奔黃河以南,再渡長江攻下南京,官兵將望塵莫及。你們知道么?江南出美女,歷來皇帝老兒的后宮中以江南美女最多,到時候你們每個人弄個十個八個的,愛怎么睡怎么睡。”

眾頭目目露色光,吧嗒著嘴巴摩拳擦掌起來。

楊虎滿意的看著眾人的表情,心中暗自祈求劉六真的能如信中所言即將拿下飛云渡口然后回來迎接自己突圍;飛云渡攻了這么多次,按理說也應該要得手了。

袞州城中這一天簡直成了人間地獄,如狼似虎的賊兵們開始驅趕全城百姓參與守城,更殘忍的是,百姓們不得不在賊兵的驅趕下親手拆掉自己的房舍,將房梁磚石搬上城頭充作守城的滾木礌石,心中如刀割一般。

賊兵們如狼似虎般的兇惡,稍有怠慢便拳打腳踢,還在大街上斬殺了數十人用來警告那些不愿遵從之民;百姓們大多數都像是沉默的羔羊一般逆來順受,但也有桀驁之人奮起反抗,大街小巷中爆了數十起騷動,五十多名賊兵被暴起的百姓用石頭木棍砸成肉泥,但暴起的百姓也未能再有作為,參與的數百人被賊兵射殺梟首,賊兵將頭顱掛在大街兩側的長桿上隨風咕嚕嚕亂轉。

整座袞州城數萬百姓被逼著來回搬運木石,卻死寂一般的沉默,除了賊兵的呵斥和皮鞭抽打的聲音,竟無一人聲,連襁褓中的嬰兒也睜著大眼睛不敢出哭泣之聲,整座城市如同一座死亡之城。

次日上午,如楊虎所料,官兵主力抵達城北城西兩處,放眼望去,滿目黑壓壓的兵馬,錦旗招展蔽日,讓人心驚肉跳。

宋楠手中現在已經握有宣府三衛,天津三衛,錦衣衛五千緹騎,算起來四萬有余,第一次指揮這么大規模的兵馬攻擊堅城,宋楠的情緒很是亢奮;在策馬來到城下細察袞州城的城防之后,宋楠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座堅城絕不是輕易能夠得手的,兩丈六七尺高的城墻,基本可以推算出城墻的厚度應該在一丈五六左右,高大的城垛之后有著大片的空間,兩面城墻上可以站下起碼七八千人守城,可以擺下大量的守城器械。

城頭賊兵基本滿員,可以想象,賊兵的人數遠不止于此,這座城中起碼有數萬賊兵據守,便是打野戰自己的大軍也未必能保證殲滅,更何況有著堅固的城墻據守,更是難上加難。

宋楠默默的回到陣中,召集幾名心腹將領商議對策,宋楠不想強行攻擊,因為那樣的代價太大,自己守新安縣城的時候知道攻城方的劣勢所在,完全的強攻并不能帶來勝利,哪怕是人數數倍于敵也不成,宋楠可不想讓手下的兵馬白白送死。

“大都督,看來是場硬仗啊,沒說的,卑職愿率前鋒軍第一波攻上去,總是誰不怕死誰就能贏。”

許泰跟江彬是好友,兩人的脾氣也有些相像,都是一副不要命硬拼的架勢,在宣府之時跟韃子也硬碰硬的干過好幾仗,曾經有著率一千步兵硬撼韃子八百騎兵的創舉,硬是一個個的人命交換,最后一千兵剩下三百人,韃子剩下四百騎兵卻主動退卻被攆著跑的記錄。

宋楠看看許泰笑道:“許將軍是勇猛之將,這我早有耳聞,但這急先鋒還輪不到你。”

許泰急道:“怎么?大人不相信卑職的能力么?”

宋楠道:“不是不信你,是沒到那個地步,硬拼損失太大,惡戰才剛剛開始,黃河北岸還有賊兵的主力,咱們在這里把子兒兌光了,還怎么去對付后面的賊兵?”

許泰默然,陸完開口道:“大都督說的是,硬攻代價太大,最好是能有巧招。”

宋楠道:“陸大人有什么想法么?”

陸完道:“卑職還沒想清楚,未抵達城下之前,卑職想過破城之術,本想請大人用盞口炮轟擊城門或者城墻,轟塌一處便可破城,但現在看來是不成的了。”

侯大彪道:“為何不可?城墻轟不破,城門總轟的碎。”

宋楠搖頭道:“城門左近土石痕跡明顯,很顯然城門洞已被封死,賊兵定是封了城門洞,轟開城門之后還是無法進入。”

陸完道:“大人說的是,城門洞定被封死了。”

侯大彪和許泰不信,宋楠叫來張寧,推出三門盞口炮對準城門處連轟六七炮,尺許厚的城門被轟擊的粉碎,但洞開之后,密密麻麻的沙包堆積在城門洞中,無一絲的空隙,果然是被封死了。

“狗日的,這幫賊兵是要把自己活埋在城中么?”許泰大罵道。

宋楠吁了口氣道:“先扎營,急也無用,我再想想辦法,許泰、侯大彪,你們各率一千騎兵繞城迂回,看看城防可有能突破之處,陸大人,帶著人扎下營盤吧。”

眾人無奈,領命而去;宋楠對跟隨在身邊的張永笑道:“張公公,你也去歇著吧。”

張永一笑道:“大都督,首戰一定要打的漂亮,叫朝廷上下刮目相看才是啊。”

宋楠微微一笑道:“張公公說的是,正因是首次大戰,我才如此慎重,強攻固然可行,但卻非上策,張公公不會認為我是畏敵吧。”

張永大笑道:“宋大人說的什么話,我張永誰都不服,對宋大人卻是五體投地,只要你宋大人想,便沒有干不成的事,大人自管用兵,我這個監軍可不會拖你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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