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豐看了看楊一清,猶豫了片刻,宋楠道:“說,楊大人不是外人。<”
蔣豐忙道:“遵大人之命!去年總衙傳來命令要暗查安化王爺入京之事,卑職……”
宋楠擺手叫停道:“等等,安化郡王住在慶陽,要查也是慶陽錦衣衛千戶所查勘,又非你的職責。”
蔣豐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化王這一年多來都在本城之中,便住在慶王府中。”
宋楠yihuo的看向楊一清,楊一清點頭道:“這是實情,慶定王今年才十三歲,而且似有隱疾身子羸弱,安化郡王作為他的叔叔,便常駐慶王府,代替慶定王打理諸多事務;人家是至親血脈,倒也無可厚非。”
宋楠哦了一聲緩緩點頭,心想:這下子熱鬧了,原來安化郡王果然也在寧夏鎮。
“說下去。”宋楠道。
蔣豐道:“因安化郡王常住本鎮,這秘密調查之事也自然落到了咱們身上,這次被殺的十八名衙門旗校,有五名便是專司暗查安化王爺,其余的則全部是暗查楊大人遇襲之事的胸di;在心上卑職未敢點明,因為怕路上不安全走漏了風聲,故而只是稟報了十八名胸di突然被殺之事。”
楊一清和宋楠同時變色,楊一清顯然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跟宋楠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驚恐。
“楊大人怎么看?”
“宋大人,事情怕是不簡單啊,老夫認為這一切絕非偶然。”
宋楠點頭道:“我也有同感,恐怕是胸di們查到了什么,有人不許他們公開,故而殺了他們滅口。”
宋楠扭頭問蔣豐道:“這十八名胸di臨死之前可曾上報查勘的結果?”
蔣豐道:“大人,這十八名胸di都是我衙門密探,其身份很多衙內官員都不知曉,平日散布在城中各處,有著不同的身份偽裝。一般十余日我會和他們見一次面,聽他們稟報最新的進展。在他們死亡前七日,我曾跟他們見過一面,所有的內容均在案卷之中記錄,稍后呈報于大人查閱。”
宋楠點點頭,當著楊一清,有些事不能明言,錦衣衛的有些手段是見不得光的,還是私下里查閱案卷為好,于是道:“晚間將卷宗送到我這里,我要親自查看。”
蔣豐抱拳應諾。
宋楠對楊一清道:“楊大人,咱們還是先說說這屯田邊備整飭之事吧,那些事ingri在處理,這是我此來的目的,教楊大人聽了反增煩惱。”
楊一清自然明白不便多聽他們內部的事情,但此事涉及自己,特別是十余名查勘自己遇襲的暗探被殺可以說是因自己而起,故而心中極為不平靜。
“宋大人,楊某著實感到抱歉,貴衙胸di因我而死,我實在是kuijiu不已,請大人安排時間,容楊某去幾位死去胸di的靈前拜祭;另外他們的家人我也要去見一見,從楊某官俸中拿出錢糧來撫恤他們,否則我必不能心安。”
宋楠點頭道:“楊大人不必內疚,我錦衣衛衙門行查勘之事乃是職責,他們的死是公務殉職,可不是因為你楊大人;拜祭之事倒是沒問題,我會著人安排,但撫恤就不必了,我衙門自有厚恤條例,另外楊大人也許不知道我錦衣衛中的情形,若是暗探身份,基本上便是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的身份,否則是不能履職的。”
楊一清皺眉長嘆數聲,宋楠ānèi了他幾句,這才稍微好受些,喝了兩口熱茶平息了情緒之后,楊一清道:“剛才說的屯田之事,寧夏鎮最大的屯田大戶不是軍中的將領,反而是慶王府;慶王府所領封田一萬三千畝,但如今其名下僅有莊園三座,馬場兩處,占田畝三萬一千畝,其中一大半的田地均為軍戶屯田,這才是叫人頭疼的事情。”
宋楠皺眉道:“即便是王爺,也不能公然侵占軍屯吧。”
楊一清道:“據我所知,慶王府一直以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慶靖王在寧夏鎮時那是聞名朝野的賢王,曾受命主持寧、慶、延、綏、四衛軍務,統率數萬軍隊,負責邊鎮安危。他并積極推行軍屯之制,當然也建了王府莊田,不過數目并不大。慶靖王還在寧夏城大造園林,廣修寺廟,興學辦教。其一生樂于吟詩填詞、選文撰志、成就斐然,還被譽為才子王爺。去世后留下遺命要子孫永佑寧夏鎮,不準貪贓枉法,侵吞公財。事實上其后襲爵的慶康王慶懷王等子嗣一直規規矩矩不敢違背祖訓,即便是慶王府逐漸不再有領兵施政之權,也從沒發生過敗壞王府聲譽的事情。
宋楠訝異道:“您剛才說那慶定王是個十三歲的孩童,還有隱疾在身,一個生了病的孩童王爺,為何會侵占近兩萬軍屯?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事情的蹊蹺之處就在這里,慶定王之疾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生下來便是有些癡呆之癥,如今雖十三歲了,但據稱說話還不利索,恐只有五六歲孩童之智,豈會對屯田感興趣?而且,據我所知,王府在前年九月之前的莊田一直保持著皇家賜封的標準,但在前年九月之后,到了年底突然便增加了這么多田畝,其中顯然有貓膩。”
宋楠更是驚訝,來到寧夏鎮之后宋楠的腦子都快被轉暈了,各種超出自己判斷之外的情形層出不窮,這倒也罷了,問題是自己毫無概念,也得不出任何的判斷,這才是最讓宋楠難受的。
“現在慶王府成了大老虎,我欲清理軍屯之事,則必須要讓慶王府的軍屯田畝退讓出來;姜漢和其部下的軍官們自然也占了不少的田畝,但是他們說了,若慶王府的田地不退出來,憑什么讓他們退出田畝?現在倒是把我推到了兩難之境地。”
“大人沒去慶王府談及此事么?”宋楠的問話似乎是在zéguài楊一清不敢在慶王府頭上動土。
楊一清自然能聽出其意,但楊一清并不生氣,因為他理解宋楠的意思,自己在這里呆了也有大半年時間了,一個小小寧夏鎮的邊備軍屯清理毫無建樹,也難怪宋楠會有些不屑。
“宋大人有所不知,這當中更有隱情,我三邊總制府有總領軍務之權,但邊屯的整飭卻非我一人權力便可為之;皇上雖準許我整飭軍屯,但田畝的丈量,田稅抽取比例的增減,良田劣田的劃分,草場馬場的劃歸,這些事務卻是要皇上特派的欽差來決定的。”
宋楠道:“原來如此,不知皇上派了誰來了,督促他抓緊丈量核實不jiu侍了。”
楊一清道:“奉皇命而來的是大理寺卿周東,宋大人可認識他么?”
宋楠皺眉想了想道:“周東?”
侯大彪忽然道:“怎地是他?這小子不是個東西啊。”
宋楠道:“你識得他?”
侯大彪道:“我怎會不識他?我北鎮撫司詔獄跟大理寺沒少打交道,大人你自然是不用搭理他,但卑職可是跟他打過不少交道,這小子可是劉瑾的人吶。”
“候鎮撫口中的周東便是此人,他也確實是以皇命為由而來,事實上卻是奉了劉瑾之命前來,其目的自然是要對我三邊總制府整飭軍屯之事插上一杠子,若不是zhègè周東,我恐早已將寧夏鎮的事務解決了。只可惜啊,事與愿違,想做的點事情真的太難了。”楊一清長聲嘆息。
宋楠無言以對,心中驚愕不已,劉瑾的手腳簡直無處不在,這遠離京城數千里的邊鎮中除了總兵姜漢跟劉瑾guānxi密切,還有個曾經秘密跟劉瑾在香山密會,不知和劉瑾之間有何密切guānxi的安化郡王朱寘鐇,現如今又冒出來個欽差大臣大理寺卿周東,果真是群賢畢至,臥虎藏龍。
宋楠忽然感覺肩頭重逾泰山,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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