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漢也是豁出去了說出這番話來,在他看來楊一清來此就是多此一舉,甚至他這個三邊總制官都是多此一舉,來到寧夏鎮礙手礙腳,弄得大伙兒都不開心,叫他走卻又不走,被韃子細作襲擊純屬活該。
宋楠并沒有勃然大怒,相反心中卻踏實了下來,姜漢雖沒說什么好話出來,但他的話傳遞出來的信息量比其他人都要大的多,從中宋楠隱約察覺到了一些線索來。
一切都剛剛開始,只有不斷地從面前這些人的話語中收集信息,方可逐步找到突破口,查清此事。雖然宋楠做的是有罪的推論,從一開始便將此事定性為跟邊軍軍方密不可分,但宋楠也提醒自己,決不能走入誤區,并非所有的官員都是壞人,面前的四人之中,除了鎮軍太監李增和周東可以確定是劉瑾的人,其余兩個尚未能斷定他們到底是誰的人。
“姜總兵是直性子人,倒是跟傳言的一樣,雖然從道理上欠缺了些,但總是說出了心里話。宋某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宋某只想知道事實而已,姜總兵看來是根本沒有關注此事,所以我在姜總兵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還是如姜總兵所言,我錦衣衛自己查出緣由為好,不能耽誤了姜總兵抵御韃子的大事。”宋楠微笑道。
“那個……宋侯爺,姜總兵不是說不管,大人不要怪他。”安惟學打著圓場。
姜漢漲紅了臉道:“安巡撫不必替我解釋,我就是不會去管這些事情,此事一直是我麾下的寧夏中屯衛都指揮使周昂在處理,并和你們錦衣衛衙門和巡撫衙門接洽,我是絲毫也沒有精力關注。宋大人若是想知道詳情或是什么證據的話,還是去找周昂才對。”
宋楠翻翻白眼,心中對這個姜漢有一種全新的評價,本來在兵部尚書的推舉上,內廷舉出了姜漢這個人選,他還以為這必是個依附于劉瑾權勢的軟骨頭的家伙,卻不料這姜漢居然這么愣頭愣腦的,也不知是否是因為靠著劉瑾的后.臺的緣故,還是本來這廝就是個直性子。
宋楠也不想跟他纏雜不清,微笑道:“好,便如姜總兵所言,我會去問問周昂將軍關于此事的核查。諸位大人公務繁忙之際來見我,宋某感激不盡。本來來之前有人說寧夏鎮是西北極寒之地,什么風沙漫天,什么連樹都沒見一棵;如今進了咱們寧夏鎮才知道這些都是扯淡,咱們這里是真正的塞北江南,今日和諸位會面之后,更是有如沐春風之感。但本人知道諸位公務繁忙,不便多打攪諸位大人,咱們今日便到這里如何?改日再敘。”
宋楠端起茶杯來,這是要送客之意。
安惟學忙道:“宋侯爺,下官有一請求,還請宋侯爺答允。”
宋楠放下茶盅茶盅笑道:“巡撫大人客氣,什么事但說無妨。”
安惟學道:“昨日是因為不知大人抵達,故而怠慢了大人,今日既知大人在此,焉能不盡地主之誼?我寧夏鎮雖是塞北小城,但吃喝賞玩之處倒也頗多,下官等已經在城中賀蘭樓定下了酒席,還請大人中午賞光赴宴。另外大人落腳在錦衣衛衙門中自然是好的,但下官總覺得此處稍顯逼仄,驛館之中又有楊總制住下,故而在城東給侯爺準備了落腳之處;比不得侯爺在京城的官邸,但卻也清凈舒適,請侯爺移尊落腳如何?”
宋楠想了想笑道:“各位盛情,宋某豈會不識抬舉,就這么辦吧,多謝巡撫大人和諸位大人了,便厚著臉皮麻煩諸位了,他日諸位去京城,本官也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的,到時候諸位可莫要推辭。”
安惟學大喜,李增和周東也露出笑容來,就怕這個宋楠跟楊一清一樣的假清高,楊一清到來的時候他們也是想盛情接待一番,只可惜被楊一清一口回絕,還訓斥了幾句,惹得一肚子不高興。相比而言,還是這位宋大人知趣的多,只要不是那種假清高之人便好辦,幾人中只有姜漢面無表情。
幾位官員告辭之后,王勇忙道:“大人當真要住在他們安排的地方么?”
宋楠道:“不可么?”
蔣豐道:“大人,還是住在衙門里把,兄弟們都在,護衛上也有保證。”
王勇瞪眼斥道:“你說的什么話,保護宋大人難道還用你們幫忙么?我只是覺得這么跟這幫人打成一片不好吧,畢竟咱們是來查他們的,而且這些人當中或許就有殺害咱們的人的幕后黑手,大人確定要給他們面子?”
宋楠哈哈一笑道:“當然要給他們臉,你都說了他們或許是,但或許也不是呢。強龍難壓地頭蛇,咱們來到他們的地盤中,自然要客隨主便。你家大人我可不是木頭,差事要辦的好,然后又能吃得好穿的好玩的好睡的好就更佳了。”
安惟學甚是殷勤,很快去而復返,親自引路帶著宋楠等人離開錦衣衛千戶所衙門,沿著寬闊的青磚大街往東而去,二百多人的錦衣衛騎兵隊陣勢浩大,引得街邊百姓探頭探腦駐足議論,紛紛探問這是什么官兒。
不多時抵達東城,從大街上轉而往北,不久后便見清幽之處,長長的圍墻圍攏而成的一個大大的院子,在圍墻外可見一檐飛角露出滿是冰雪冠蓋的樹冠之外,進了院子行了數十步,便窺得全貌,那是一座兩層的精致小樓,粉墻黃瓦精美絕倫,一路行來都是滿城灰撲撲的房舍,少見亮色,乍見這小樓,倒像是換了個世界一般。
安惟學翻身下馬笑道:“到了,大人可還滿意?”
宋楠咂嘴道:“這等精致的樓舍當真是替本人準備的?”
安惟學笑道:“唯侯爺才配,我等都是不夠格的。”
宋楠一挑大指道:“安巡撫真是會享受啊,居然在這寧夏鎮中擁有這座小樓,難怪安巡撫在寧夏鎮能安心為官,換做是我有這等別墅,也是留戀不去的。”
安惟學忙道:“大人過獎了,下官哪有本事擁有這座小樓?安某便是省吃儉用一輩子也住不起啊,實話跟您說吧,這小樓名曰觀雪樓,是慶王府的產業,這回大人能入住,也是安化王爺做主讓大人住進這里,下官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宋楠心中一驚,不露聲色的道:“安化王爺?”
安惟學忙道:“對了,您可能不認識他,安化王爺是慶王府的后裔,如今的慶王爺便是安化郡王的侄兒,慶王年幼,安化王爺一直呆在本鎮慶王府替慶王打點處理事務,聽聞宋大人蒞臨,安化王爺特意找到下官,愿意以觀雪樓為大人居所。他本人今日上午本也打算去拜訪大人,但因臨時有事務再身,故而沒有成行。不過大人放心,安化王爺極是好客豪爽,定會來和侯爺攀談的。”
宋楠呵呵笑道:“怎敢勞動王爺大駕,我該先去拜訪他的才是,王爺盛情,宋某受寵若驚。待王爺空閑下來,我定要當面去道謝。”
安惟學一笑道:“還是宋大人平易近人,說句實話,楊一清大人是個好官,但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他來時王爺盛情相邀,結果被他一口回絕,弄得王爺好不尷尬。”
宋楠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那也不必過于強求。”
安惟學點頭道:“說的也是,但這大千世界琳瑯精美,干什么要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叫下官看來,在不違規矩之下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才是。”
宋楠點頭道:“十分同意。”
安惟學心情大暢,停步拱手道:“下官便不陪大人進去了,里邊有管家小廝,他們會妥善安頓大人,下官先告辭,中午的時候,下官親自來接大人去賀蘭樓赴宴。”
宋楠微笑拱手,看著安惟學胖胖的身軀吃力的翻上馬背出了園門而去;侯大彪低聲罵道:“這廝看來是王爺的一條走狗,安化王爺的手下殺了咱們的弟兄,這安巡撫恐也難逃其咎。”
宋楠笑道:“別這么緊張,人家送了這么個好住處,咱們怎么也要好好享受才是,話說錦衣衛后堂確實小了,這才是人住的地方嘛。我敢打賭,里邊定然香噴噴的,鋪著厚厚的絨毯,床鋪也是軟和溫暖的。”
說罷舉步往臺階上走去,身后的侯大彪和王勇對視翻了個白眼,侯大彪嘀咕道:“一座樓而已,有什么好的,我寧愿睡干草鋪子,也不愿誰什么軟和的床,臨走時我要在每個房間撒泡尿糟蹋糟蹋。”
王勇道:“你是公狗么?這小樓起碼幾十間屋子,你有多少尿?”
侯大彪道:“咱們這么多兄弟不能幫忙么?”
“這么多兄弟一起尿?那不是糟蹋房子了,那是要淹了這房子了。”
(環球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