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侖率奮武營五百精兵走的是東面,按理說應該抵近大校場以東七八里處的牛欄山;但張侖考慮到徐光祚的親兵營走的是東南方向,兩軍離開之時行的是同一條官道,黑夜之中很可能遭遇。
徐光祚老謀深算,在出時比張侖的奮武營早走了半個時辰,因為徐光祚舍棄了不少物資輕裝前行,節省了準備的時間,這在規則上是允許的。三軍開拔的時間是統一的,但物資裝備的休整是算在出時間之內的,動作快的便可以先走,動作慢的便落在了后面;徐光祚可以舍棄帳篷鍋灶等物不帶,背著炒面清水便開拔,張侖可不行。張侖領軍的特點是萬事俱備,該帶的一樣不能少,無論是作戰的裝備還是后勤保障,張侖都極為重視,這是老公爺在世時傳授給張侖的經驗。
然而,在這種情形下,張侖不得不長個心眼,徐光祚的親衛營提前出,和自己的奮武營最初行走的是一條官道,那么不可排除徐光祚會在前方埋伏,給自己來個出其不意。思慮再三,張侖臨時改道,佯裝按原計劃行軍,但出了大校場之后便立刻轉往東北方向,行了三個時辰,抵達東北方的老鷹山山谷扎營。
張侖并不認為宋楠會放他一馬,事實上兩人早已約定好,這一次互不相讓來個真正的比拼,若有機會襲擊宋楠,張侖也會毫不手軟。走東北方向,無疑會和宋楠離得更近,雙方互相現的機會也更大;但張侖堅信,自己臨時變更路線的舉動宋楠和徐光祚都蒙在鼓里,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在老鷹山山谷扎營之后,張侖決定今夜讓士兵們養精蓄銳,自己身在暗處,明日會很有機會摸清宋楠的方向,給宋楠來個突然襲擊,先把這個跳的不行的妹夫送出局再說。然后回過頭來再跟徐光祚來比試一下誰更有資格擔任團營總督之職。
扎營之后,張侖在東西兩側的小山頂上安排了崗哨,下令其余士兵全部就地休息,緩解行軍的疲勞。
下半夜黑沉沉的夜里,深秋的冷露慢慢彌漫天地之間,氣溫也忽然冷了下來,士兵們蜷縮在帳篷里蓋著薄薄的毯子冷的抖,很多士兵被凍得醒了過來,正因如此,他們才得以避過全軍覆滅的一劫。
山谷口的腳步聲在熟睡之際是絕對聽不到的,半夜呼呼的風聲和野草被風吹動的悉索草浪之聲中,那特意放輕的腳步聲被掩藏的很好。但是在清醒狀態下,自然之聲和人弄出的聲響迥異,當幾名凍醒了的士兵們聽到這些異響之時探出頭來張望的時候,他們在篝火的暗淡火光中看到了一大群握著兵刃奔跑而來的聲音。
“敵襲……!”一名士兵反應迅,扯著嗓子大叫,就像山谷中的一聲狼嚎,頓時全營立刻沸騰。
負責夜間巡夜的奮武營指揮同知王青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在盞茶時間內便組織起了防御,奮武營不愧是奮武營,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開始的片刻慌亂之后,很快便穩住陣腳;在靠近南邊營地邊緣的數十名士兵被擊殺出局之后,將陣型迅收縮到內營防線;以一道小土坡為守御據點,開始對來襲之敵的反擊。
張侖披掛整齊趕到的時候,局面已經得到了控制,王青已經帶著七八十名弓箭手在小土坡后面用箭支還擊,營地兩側的兵馬也已經往后收縮,做好集中拼殺的準備。
“對面是什么人?”張侖趴在濕漉漉的草坡上往南邊看,一只羽箭破空而來,張侖反應迅揮刀橫劈,將羽箭劈落,伸手抓起來在火把上仔細看了看,看到了箭頭上裹著的布條上黑色顏料,愕然道:“是宋楠這小子,動作這么快。”
王青稟報道:“確實是神樞營兵馬,咱們的崗哨被摸,他們從谷口進入偷襲,我們已經有四十三名兄弟被判出局了,來的太快,卑職該死,沒有察覺到。”
張侖點頭道:“你已經做到很好了,四十三人出局已經是微小的損失,如果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營地,奮武營便出局了,現在這個情形,他們是無法得手的,我們還有一戰之力。”
土坡下方百步之外一堆篝火被點著,火光中,數百神樞營兵馬立在篝火之后,當前站著的那個全副武裝身材并不魁梧的人不是宋楠還是何人?
宋楠下令手下停止射箭,上前兩步笑著高聲叫道:“國公爺,別來無恙啊。”
張侖翻翻白眼,探頭叫道:“你我才別了幾個時辰,說什么別來無恙?”
宋楠哈哈大笑道:“大舅哥,投降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投降回家吧,別撐著了。”
張侖笑著反擊道:“你說假話說的也太離譜,你只有五百人拿什么包圍我?倒是我占據地利之勢,你怕是無計可施了,要不然你攻上來試試?我可只損失了四十幾個人,根本不算一回事。”
宋楠叫道:“損失一個也是損失啊,我五百滿員,你只有四百多,打起來我占不占優勢?不過你說的也是,你有地利,我偷襲不成確實難以取勝,要說硬拼的話結果還不好說,你知道我是不會來冒這個險的。”
“你知道就好,算你還不笨,你我火拼若是不能有一方減員六成,便不會有人出局,那樣我們都得不到補充兵力的機會,徐光祚可就要笑了。”
宋楠笑道:“說的是啊,那么我帶人走了,你可別追來找事;我走了啊,大舅哥,你不用送我。”
張侖高聲叫道:“恕不遠送。”
宋楠果真帶著神樞營兵馬消失在篝火后的黑暗里,初時還有腳步聲可聞,不久后便只剩下風吹荒草聲和篝火蓽撥之聲了。
“他們果然知難而退了,張公爺,咱們是不是該立刻離開這里,咱們既然已經被宋楠現,今夜交了手的消息會傳回大營,徐光祚肯定會知道我們的位置,他的兵馬若往這里靠攏,我們豈不是被兩邊合圍么?位置上對我們最是不利。”王青分析道。
張侖緩緩點頭,看著天色道:“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應該能走的掉,不過卻不是從山谷口出去,咱們必須要從后面的山上繞出去,兄弟們怕是要辛苦了。”
王青道:“為何不能從山谷出去?宋侯爺的兵馬已經撤走了,咱們只需頓飯功夫便可從山谷撤出,然后我們干脆往南走,直奔大校場上,尋個地方先貓著便是。”
張侖呵呵笑道:“你還不了解我這位妹夫啊,他讓我減員了四十多人,已經占據了優勢,又豈會輕易撤走?四十多人雖然不多,但我們總數只有五百啊,那是近一成的兵力呢。我們守在土坡上他自然無計可施,一旦下到谷口,他要掩殺而至,十之我們會出局。”
王青愕然道:“不至于吧,宋侯爺這般狡詐么?他不是鄭重告辭了么?”
張侖哈哈笑道:“王將軍,別人心有七竅,宋楠心有九竅,對他你要是不長個心眼,后悔可就晚了。他若不在谷口設伏,回去我請你喝三天大酒,別人不了解他,我還不了解他么?傳我命令,全軍隱蔽拔營,翻越后面山坡脫困。”
王青一邊答應,心中兀自有些狐疑,于是悄悄命兩名士兵往谷口摸去查探,這兩名士兵直到大軍翻越了后山山頂時也沒見回來的蹤影,王青這才相信,宋楠果然是在谷口守株待兔。
清晨的陽光灑落山野,北方深秋的山野間一片蕭索,老鷹山谷口,神樞營的士兵們依舊熟睡著,昨夜兩名探路的奮武營士兵被解決的時候,宋楠便知道伏擊計劃已經失敗了,張侖果然夠小心,他是不會從山谷離開了。
于是宋楠索性下令兵馬就地扎營休息,補足睡眠,他知道,張侖如此小心翼翼,那是絕對不可能主動來襲營的。
吃過早飯之后,宋楠登上左側山坡往山谷中眺望,陽光照在山谷之中,谷中的奮武營兵馬蹤跡全無一片狼藉空曠。
“果如大人所料,張公爺連夜翻山走了,倒是果決。”許泰咂嘴道。
宋楠微笑道:“我這位大舅哥可不是草包,他做出了最恰當的選擇,脫身休整之后,他的實力并未損失多少。”
“是啊,小公爺成熟了不少,跟其他勛戚子弟相比,小公爺顯然勝出他們太多。那年在新平堡之戰中,我便看出來了。”江彬滿臉欽佩的道。
宋楠笑道:“這下更好玩了,我想徐光祚這個老東西的兵馬定正在往北邊趕來的路上,三支兵馬也就在這老鷹山左近轉悠了,火拼是遲早的事情。”
“大人,干脆我們去尋徐光祚的晦氣去,他往北,我們往南去找他,遇上了就干掉他。”江彬叫道。
“那可不行,徐光祚一定打著占便宜的心思,即便他率軍趕來,也定是行蹤詭秘,與其跟他捉貓貓,我們為何不將目標鎖定在奮武營身上?小公爺以為識破了我的計謀,昨夜玩了個金蟬脫殼,其實我正是要他這么做;你們想,他手下兵馬昨夜一夜沒睡,又翻山越嶺的撤走,現在定然疲憊不堪。我們咬住他們,再折騰他們三兩天,我的大舅哥就只能回家了。”
“啊?原來大人還打著張公爺的主意。”江彬和許泰都覺得有些不忍。
宋楠負手道:“我神樞營必須要拿到這個大比武的第一,誰也不能從我手中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