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錯愕不已,陸完想了想道:“或許這只是韃子的前鋒軍而已,韃子的后續兵馬也許正在沿著嘉峪關通道趕來,這些消息前方定有探報,只是我們離得遠,暫時沒有得知罷了。”
宋楠道:“如果是那樣的話,朝廷只命常寧率不到五萬大軍與之交戰,那便是不當之策了,韃子有后續兵馬的話,常寧便有天大本事,也難逃失敗的命令,如果是那樣的話,應該立刻給常寧調撥兵馬增援,并嚴令常寧重兵堅守甘肅鎮扼守才是。”
陸完皺眉道:“宋大人的意思是任憑韃子肆虐不與之交戰么?四萬朝廷大軍按兵不動,任由韃子的火炮轟擊?原來宋大人是這么想的,倒也是奇怪的很。”
眾人嗡嗡一片議論之聲,正德也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宋楠淡淡道:“你要這么形容也行,總之與之接戰是冒險之舉,韃子明顯留有后手。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韃子是否有兵馬隱匿,其意圖何在?另外要從后方調集兵馬趕去增援,要剿滅這五萬入侵的韃子兵其實不難,難得是知道韃子兵的后手是什么。這既然是一場事關生死的大戰,便要慎之又慎,不可以眼前小利為吸引,從而中了韃子的圈套。”
“宋大人,你說了半天,我怎么沒明白你所擔心的所謂圈套是什么?可否明言?”楊廷和忍不住上前問道。
“是啊,說清楚啊,說的不明不白的。”眾人附和道。
宋楠嘆了口氣道:“既然是圈套,哪里有那么容易識破的。多種可能皆有,誰能猜中其中之一?這不是賭博,這是關乎朝廷社稷的大事,我不能信口雌黃。”
“原來你也不知道,只是杞人憂天罷了。”楊廷和淡淡道。
眾人一片竊笑之聲,在他們看來,宋楠最近的處境不順,皇上革了他的軍職,他現在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吸引眼球罷了,力圖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決不能給他這樣的機會。
正德皺眉道:“宋楠,你有擔心,卻說不出擔心的是什么,朕可不能因為你這些擔心便畏首畏尾,也不能任由韃子在我大明境內橫行;除非你說出擔心的是什么,有何理由佐證,或許可以說服朕和諸位大人。”
宋楠看著眼前一張張木然以對的嘴臉,心道:我就算說出擔心的幾個可能,也必會被駁斥的干干凈凈,再說這些也只是些莫名的擔憂,不一定便會發生,自己說出來又有何用?徒費口水罷了。”
宋楠拱手道:“皇上,臣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遠在千里之外的戰事,臣并未親眼所見,也不能做具體的判斷混淆視聽,還是讓諸位大人公議而決吧,臣不想耽擱他們的時間了;戰事如火,趕緊調度運籌才是正經。”
正德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楊廷和臉上掛著微笑,宋楠終于知道他自己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左右皇上了,他終于知道退縮了;經過今天之后,再有什么軍事會議的話,宋楠該沒有資格參加了吧。
離開皇宮后,宋楠的心情很不好,心里莫名的煩躁,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這不是離開時正德的冷漠態度,對宋楠稟報的關于南京之行的一些事情正德也是百無聊賴的聽著,對宋楠護送公主回京之事,也只是簡單的嘉許了幾句而已,宋楠明顯感覺到自己和正德之間已經缺少了些什么東西。
但宋楠知道,自己心中的擔憂卻不是因為正德的冷漠態度,而是因為西北的戰事,宋楠始終覺得,禿猛可在玩什么陰謀詭計,總覺事情似乎在朝不可預知的方向在發展。
策馬回到府中,看到妻妾兒女們蜂擁而來迎接的情景,宋楠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一路簇擁著進宅,喜氣洋洋的眾妻妾們早已安排下酒席,雖然不中不晚,但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飯后在后園明媚的春光里,宋府長子宋之道表演了新學的拳腳給宋楠看,眾人圍在旁邊哄笑鼓掌,宋楠將心中的不愉快盡數拋到了九霄云外,盡情享受這天倫時光。
傍晚時,孫玄和侯大彪來到府中拜見,宋楠在前廳見了他們;在聽完宋楠所說的南京的一些事情之后,孫玄和侯大彪都吐出了舌頭;宋楠去南京要宰了谷大用的事情他們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宋楠居然在宮中直接殺了谷大用,而且還放火燒了幾棟宮殿,大人行事真是讓人無法捉摸。有時謹慎的近乎懦弱,有時膽大的不顧一切。
“有兩件事,南北鎮撫司須得花大精力嚴查,你們來的也正好,不來我晚間也要請你們來。”宋楠喝著茶水面對眼前兩個面帶驚詫之色,尚未從自己誅殺谷大用的大手筆中驚醒過來的人說話。
“大人盡管吩咐。”兩人忙道。
宋楠放下茶盅,手指敲著桌子道:“最近外邊傳言我宋楠要倒霉了,你二人是怎么想的。”
兩人均一愣,不是要吩咐事情么?怎地又說起這樣的話題來。
“大人,外邊的那些傳言都是外廷放出的風聲,何必搭理他們?惹得我火氣來了,我便掀兩個文官的老底,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侯大彪啐了一口吐沫在光溜溜的地板上,想了想伸腳趕緊擦去。
孫玄微微蹙眉,他知道宋楠這是擔心自己和侯大彪這兩個絕對的親信會心生異想,這是在試探自己。宋楠從不這么做,按照宋楠的話來說,這是沒有自信的表現,但今天他確實這么做了,看得出宋楠內心中的壓力不小。
“大人,孫某人只說一句話,自大人上任錦衣衛指揮使以來,我錦衣衛衙門是大明歷朝歷代最鼎盛之時,無論是人力擴充還是地位待遇的提升都已經超越歷朝的錦衣衛衙門。就我個人而言,我從未干事干的如此舒心過,得到的尊重也從未像今天這么多。我深以跟隨大人辦差為榮;外人說些什么話,卑職從來都是當做耳邊風,卑職也相信,以大人的能力和功勛,絕不會如傳言一般。”
孫玄畢竟是老江湖,一番話有理有據連吹帶捧,聽著教人舒坦,不像侯大彪說話直來直去,想什么說什么。
宋楠微笑道:“很好,我只是一時好奇,想問問你們罷了;其實你們都明白,我是不可能倒下的;雖然從十幾天前我被卸了軍職之時起,外邊便瘋傳我要倒臺了。你們背地里也抓了不少散布傳言的人,這我都知道,你們擔心著急我也明白。今日我跟你們兩個說句話,我宋楠是不會倒下的,你們還有大好的前程可奔,跟緊我,莫掉隊,誰掉隊,誰就沒機會了。懂么?”
兩人齊聲道:“遵命。”
宋楠緩緩起身,負手踱步,半晌后停步頭也不回的道:“孫玄聽令。”
孫玄一驚,看著宋楠的背影拱手躬身:“卑職在。”
“你南鎮撫司從即日起調派精干人手去查一件事情,首先你要查一查太醫院陸院判的死因,找到他的家人問出口供來,所有關于此事的方方面面事無巨細都要查清楚;你還要去查一查寧王朱宸濠和京中哪些重要的官員有暗地里的密切聯系;包括錢財的來往,增送美女為妾等事情,要詳細,但不能露出半分痕跡來,哪里出了茬子,要當機立斷處理,決不能引火上身。聽清楚了沒。”
孫玄悚然一驚,張口想問什么,但看著宋楠挺直的肩背如鋼鐵般的凝重,于是將張開的口閉上。
“卑職遵命。”
“侯大彪,你北鎮撫司從即日起抽調精干人手前往九邊各鎮,打探消息。一,甘肅戰事的進展我要實時知曉,二,各邊鎮兵馬調動部署情況,北地韃子兵馬的調動情況也要盡可能的查清楚,這件事極其重要,你要認真的去辦。”
侯大彪一愣道:“甘肅在打仗?”
宋楠轉頭喝道:“虧你還是錦衣衛的高級將領,我們都成了聾子瞎子了,戰事打了幾天,甘肅境內錦衣衛衙門居然沒有消息來,簡直可恨。當地錦衣衛衙門的官員統統要處理,革職降職毫不手軟,年余沒整頓,如今也滋生了倦怠了。”
侯大彪咬牙道:“卑職立刻去辦,這些王八羔子好日子過的昏頭了,卑職撤了這幫孫子的職。”
宋楠吁了口氣,擺手道:“我這里沒有你們的晚飯,你們可以走了,從今日起,錦衣衛衙門要全部警醒過來,誰在這時候不聽話,傳我的命令,直接免職,不容置辯。你們去吧。”
侯大彪和孫玄對視一眼,拱手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