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六八七章 看星星的男子

夏日的庭院里,青石板上灑上的清水蒸發,帶著微微的暑氣;宋府后院的涼亭上,宋楠擺著一張軟榻仰臥其上,雙手枕在腦后看著天上的星星。..身邊的婢女婉兒在旁邊打著扇子,不是輕輕揪下一顆水靈靈的葡萄送入宋楠口中。宋楠緩緩咀嚼,甜潤清涼的汁液流入喉中,說不出的受用。

小郡主已經來了后園三次,她是宋府主母,家中貴客臨門,當主人的宋楠不出面,她這個主母總是要出面招呼的,但問題是,宋楠不見人,她接待了也解決不了問題。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兩天,昨日一天,先是哥哥張侖來拜訪宋楠,兩人在書房中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最終張侖面紅脖子粗的摔門而去,自己喊都喊不住。

問宋楠出了什么事,宋楠只一句:“男人的事情婦人不得多嘴。”噎的小郡主叉腰生了半天氣。這種話宋楠以前是絕不會說的,看來發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不久后,李大牛不堪幾名主母的威壓,說出了事情的真相;韃子進攻西北,朝廷連番大敗,短短兩月時間,連丟嘉峪關、肅州、永昌、山丹、甘肅、涼州等重要邊鎮和衛所,士兵損失七萬多人,包括仇鉞在內的十幾名將領戰死沙場;朝廷想請宋楠出山御敵,但宋楠不愿意去接手這個爛攤子,皇上讓張侖來當說客,宋楠同樣回絕了他,故而鬧得不歡而散。

小郡主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夫君以前可不是這樣,但有皇命立刻便二話不說披掛出征,難道是因為現在兒女繞膝不愿去冒險失了以前的銳氣不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以小郡主對宋楠的了解,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在宋楠身上發生。

但作為妻妾們而言,去領兵打仗總不是件好事,特別是聽說了常寧戰死,仇鉞戰死,徐光祚嚇的癡呆了之后,更對去去西北打仗持反對態度。但問題是,前來當說客的人一波又一波,宋楠總是這么不接待,不見面,也不是個事。

昨日來的除了張侖,大多是和宋楠交好的人,甚至包括了江彬許泰等宋楠的心腹之人,一概被宋楠拒之不見,這倒還有些好辦,都是自己人,也不會說什么,最多是搖頭嘆息而去罷了;但今晚上來的都是朝廷重臣,包括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在內的內閣幾位大人,外廷中的兩名尚書,還有一位是內廷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這么一大幫子人前來宋府,那是天大的事情,論身份,論資格,論官職,個個跟宋楠平起平坐,誰也得罪不得的。

“夫君,去見見吧,幾位大人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你這么躲著不見也不是辦法。要是你不愿意答應的話,也要去回絕了才是啊。”小郡主扶著欄桿探頭叫道。

“夫人,來看星星。詩云: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此情景多么相符,來陪我一起看星星。”

小郡主苦笑不得,嘆息道:“這是何苦,你這不是得罪了一大幫子人么?也給外人說你臨危不受命,不愿為國盡忠的口實;還有人說你害怕了,不敢去西北。哎……你不愿去,便明說就是。”

宋楠騰地坐起,怒斥道:“婦道人家,這些話是你能說出口的?我宋楠是什么樣的人?會在乎這些無聊的風評么?真是沒有道理的很。”

小郡主嚇了一跳,委屈的道:“人家只是轉述些話語罷了,這幾天外邊傳的沸沸揚揚的,我知道你不是這個原因,但不管是什么緣故,你跟他們說明白不就得了?他們這些人天天來,你又不出面,你不煩,我可是煩了。”

宋楠冷笑道:“他們愛來便來,我又沒請他們;用人鳥朝前,不用鳥朝后,我宋楠什么時候成了替補備胎了?想的倒美。皇上想要我去西北,除非他下圣旨逼我,否則我才不去呢。”

“備胎?什么備胎?”小郡主不懂這個詞。

“跟你解釋不清,你去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不是自愿前來的,是皇上逼著他們來的,讓他們回去告訴皇上,我怕韃子,我不敢去西北,叫皇上為了社稷江山著想,另請高明。”宋楠沒好氣的一擺手,重新躺下數星星。

小郡主嘆了口氣回轉身來出了內宅,來到外邊的正廳中,楊廷和為首的諸位大人本默默坐在廳上喝茶,見到小郡主進啦,紛紛起身道:“怎樣?宋侯爺來了沒?”

小郡主福了福抱歉的道:“夫君身子不適,實在不能見諸位大人,夫君帶了話來說,諸位的來意他知道,但他實在力不從心,請諸位回復皇上,另請高明。”

楊廷和愕然道:“宋大人真的這么說的?”

小郡主抱歉的道:“確實如此,我家夫君親口說的,妾身豈敢說笑。”

大學士費宏攤手道:“得了,咱們也別在這礙眼了,要按我的意思,那就不該來。離開他宋楠,我大明朝還無人了不成?若不是皇上逼著我們來請,誰愿意來熱臉碰他這冷屁股;走了走了。”

梁儲陸機等人均臉色不善,起身拍著屁股便要走。

小郡主賠笑道:“萬分抱歉,教諸位大人白跑一趟。”

楊廷和嘆道:“宋大人這是做什么?明知是皇上點名要他受命,這么一來,可不是背了聲名么?難道逼著皇上下旨不成?”

梁儲道:“這人就是這德行,給臉不要臉。皇上一下旨,他還敢不去?偏偏皇上說什么要照顧他的情緒,不可強逼他云云;老夫覺得外邊那些人說的都對,宋楠這是怕吃敗仗,怕了韃子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只能說他運氣好。得了,我們走了,咱們還得去物色合適的人選,西北如火如荼,我們可不能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小郡主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雙手叉腰冷聲道:“梁大學士,我家夫君是什么樣的人可輪不到你來多嘴,我家夫君平劉六劉七之亂,平安化王叛亂之時,你梁大人還是個小嘍啰呢,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了?我家夫君沒本事你們干嘛一趟趟的來?我宋府又沒請你來,你要走門在那里,如花如月,替我送客;看清楚這梁大人的長相剛,他不稀罕來我們宋府,下次若看到他踏進我宋府的大門,給我用掃帚打出去。”

如花如月肥胖敦厚的身軀從后邊閃出來,站在梁儲面前恍若兩座山峰,甕聲甕氣的道:“我家小姐說了,請你滾蛋,下回來,打斷你的狗腿。”

梁儲嚇了一跳,旋即拂袖怒道:“好大的派頭,你們走不走?還留在這里等著人家趕不成?”

楊廷和臉色難看,輕聲道:“宋夫人,叨擾了,你們這么做實在是……哎,不說了,告辭。”

小郡主冷冷道:“不送。”

眾大臣頃刻間走的干干凈凈,只還有一人站在角落里不動身,那便是張永,他是宋府常客,小郡主也知道他和宋楠的關系,所以對他倒是客客氣氣的。

“公公,您也請把,夫君今夜是不會見人的了。”

張永欠了欠身子笑道:“夫人,我今晚是一定要見到宋侯爺的,夫人你一定要幫我。”

小郡主笑道:“他不愿見,我如何幫你?剛才我說了幾句,他都沖我發火呢。”

張永微笑道:“夫人可知宋侯爺為何如此?其實宋侯爺心里是心憂戰事的,只是跟皇上嘔著氣,這才搞出這么多花樣來。您想,宋侯爺會甘心背負著不忠之名,不愿替皇上分憂么?那樣一來,宋大人今后還如何立足?顯然他心里不是這么想的。”

小郡主皺眉道:“奴家也是覺得奇怪的很。”

張永笑著低聲道:“宋侯爺這段時間受了不少氣,趁這個時候不解解氣,不談談條件,那還是宋侯爺么?我今晚來便是來替宋侯爺傳達條件的;你讓我見他,一切自有我安排,難不成你真想讓宋侯爺搞得皇上發怒不成?這時候需要和事老,我就是和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