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八零四章 上鉤的魚兒

“王大人,諸位大人,你們都聽到了吧,說說吧,這件事該怎么辦?”宋楠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端起一名親衛沏好的茶水稀溜溜喝了起來。▲↑頂▲↑點▲↑小▲↑說,∽x.co︾m

王守仁面色凝重的上前拱手道:“此事該由鎮國公做主,我等聽國公爺調度便是。”

一干武將和官員們回過神來,紛紛道:“憑鎮國公吩咐,卑職等按照辦理。”

宋楠輕笑一聲道:“贛州知府馬九平馬知府,你的腿抖什么?”

眾人看向馬九平,果見他面色煞白,兩腿猶如篩糠一般,顯然很是驚恐。不問還好,宋楠這么一問,馬九平的腿更加撐不住,宋楠忙命人取了凳子塞在他屁股下邊,讓他坐下。

馬九平咽著吐沫從袖子里掏出一方白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顫聲道:“國公爺請恕下官失禮,下官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牽扯到寧王頭上,故而心中驚懼,以至失儀。”

宋楠嘆了口道:“莫說你們沒想到,便是我也沒想到啊,我只是答應了王大人幫他來剿滅土匪,怎想到會得知如此損人聽聞之事,讓人始料不及。若楊清李甫二匪所言是真,那么……那么寧王爺恐怕是牽扯到一件……唔……不應該之事當中了。”

眾人默不作聲,他們知道,宋楠用了不應該之事那是避諱著那個敏感的字眼,但誰心里都知道宋楠所要說的那個詞便是謀逆、造反、大逆不道等詞當中之一。

王守仁靜靜道:“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此事若是真的,寧王資匪意欲何為?肯定是有大逆不道之企圖,這是謀反大罪,就像昔年安化王之亂是一樣的。”

贛南總兵王冕開口道:“鎮國公,王大人,卑職建議即刻將此事上報朝廷,請朝廷定奪。不管這楊清李甫說的是真是假,我等都不能掉以輕心。這件事該請朝廷派員來調查才是。”

王守仁淡淡斥道:“王將軍,事到如今你還抱著一線希望么?二匪所言通順合理,絕非臨時編造之謊言。你身在江西,難道便不知道江西境內的那些傳言么?再者說了,如果此事是真的,寧王若想有所企圖,必在京城中涉有大量耳目,也許朝臣中也有他的人,若是稟報內閣的話,奏折還沒到皇上手中,怕是已經泄露消息了。”

王冕忙道:“卑職的意思是,如此大事,總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畢竟楊清和李甫兩名匪徒的一面之辭是不足為信的,這可是干系到一位藩王的聲譽以及生死,不可草率。”

王守仁還待再說,宋楠咳嗽一聲擺手道:“王冕將軍說的甚是,我其實也不太信這兩名土匪的話,我在錦衣衛中多年,這種臨死攀誣的犯人我可見的多了。當年安化王被擒來京,刑場之上還欲攀誣朝中某人為同謀呢,可惜這等事沒人會信。這樣吧,我等此次的主要目的使剿匪,現在匪患已除,我的使命也以完成,明日一早我便要出發回京了,這里的后續之事便留給王大人自信解決,我卻是管不著了。”

王守仁一愣道:“國公爺這便要走?”

宋楠微笑道:“事兒已經完結了,難不成在這里常住不成?雖然江西景色不錯,但我老是留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兒不是?京城一大攤子事等著我去處理呢。”

王冕問道:“擒獲的匪徒怎么辦?”

宋楠微笑問道:“你是問這兩名匪首該怎么辦吧,沒辦法,我只好帶著回京了。雖然他們的話不能相信,但我錦衣衛有風聞查究的特許,無論如何,這件事是要查清楚的,否則如何還寧王青白?”

王冕點頭道:“此言甚是,其余匪徒便留下讓我贛南本地處理,這兩名匪首國公爺便帶往京城,查清楚此事為好。”

宋楠點頭道:“就是這個話。”

眾官員略微有些奇怪,贛南總兵王冕平日寡言少語,不愛出什么風頭,今日王守仁在場,按理他不該出來說這么多話,表達這么多的想法,他的行為略微有些古怪,但既是正常的討論公事,其實倒也無可厚非。

天色已黑,吃過晚飯后,駐扎兵馬的長寧縣官驛之中靜悄悄黑壓壓,宋楠住著的東院子里的燈光早就滅了,看來鎮國公是累了,早早就上床睡了,除了院子里輕輕走動的親衛的黑影,一絲燈光也無。

東院廂房的窗口邊,三條人影靜靜的站在黑暗中,一人聲音低沉低低道:“鎮國公,你憑何覺得我的手下官員中會有人和寧王勾結呢?”

宋楠伸出兩指輕輕撥開窗簾朝對面的那間柴房觀看,頭也不回道:“王大人,我可不僅僅是憑直覺,我可是有著充足的把握的。”

王守仁低低的咳嗽了一聲道:“照本官看來,你就是憑著直覺的,你和他們交往不到兩日,話也沒多說幾句,本官跟他們相處了數年時光,這些人又是本官篩選之后覺得極為可靠之人,難道還不如大人這兩日的走馬觀花?”

宋楠放下窗簾,示意站在一旁的王勇接替自己的位置,回轉身來,黑夜里眸子閃閃發亮,語氣平緩的道:“王大人,有句詩叫做: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也許正是因為你們太過捻熟,所以分辨不出神情動作上的某些差異。沒準我新來乍到,卻能看到這一點。當然這都是虛的,說點實在的理由吧,你我都知寧王在江西經營多年,耳目手腳無處不在,然則你告訴我贛南之地他的手腳伸不進來,這一點我當然不信。”

“當然,我不是不信你王大人的話,我這么說也是基于常理的分析,試想,寧王怎么可能留下王大人所屬這塊處女地……唔……不加開發?也許表面上的東西迷惑了王大人的眼睛,王大人自然是相信這里是干凈的地方,那是王大人的情感和自尊在作怪。”

“情感和自尊?”王守仁道。

“是啊,身為贛南巡撫,你自然是希望下屬都是廉潔的好官,事實上你的潛意識里是明白贛南有寧王的手腳的,否則你何必要去選擇這七八名官員來見我呢?大可一并叫來拜見便是。”

王守仁無語,這一分析好像自己被宋楠看穿了一樣。

宋楠輕笑道:“這種行為,用大人心學不知如何解釋。內心知道屬下有寧王手腳,但卻強行置之不理,也不愿去相信這一點,是否可以稱作為知行難一呢?”

王守仁咂嘴嘆道:“知行不一,確實如此,鎮國公所言甚是,看來我學理還未艱深,將來這心學要臻于化境,還需加入知行合一之理才是。”

宋楠嚇了一跳,這才明白,原來這時候的王守仁所倡導的心學還沒有知行合一這一說,自己胡亂的提及,或許便是王守仁將來提倡的起因,這豈不成了一筆糊涂賬么?

兩人嘀嘀咕咕的說話,外邊的三更敲過,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對面柴房之前卻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王守仁心中有些得意,鎮國公自以為是的以為所攜官員之中必有寧王耳目,所以在這里連夜蹲守,事實卻教這位鎮國公無言以對。王守仁趕緊壓制住這種情緒,暗責自己居然跟眼前這青年人有些較勁的意味,自己是當世大儒,如此心境要是教外人得知,豈不是笑掉大牙?看來自己還需在心境和涵養上再加歷練才是。

寂靜中,三更三鼓的更漏聲也敲過了,太久太無聊的等待讓王守仁幾乎睡著了,王守仁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鎮國公,老朽想回房休息……”

“噓……”宋楠正從窗簾的縫隙從外看,回身來伸出一根手指,差點戳進王守仁的嘴巴里。

王守仁一驚,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王勇適時讓開身子,王守仁瞇著眼睛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只見微弱的風燈昏暗的燈光下,驛館外院垂門處,一個幽靈般的人影正悄悄的往柴房靠近,人影雖模糊,但他手中的物事卻是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柄閃閃發光的鋼刀。

“這……”王守仁想問這人拿著刀作甚。

宋楠卻沒回答他,擺手低聲沖王勇道:“他一進柴房門,便拿下他,教他無可辯駁。”

王勇低低的答應一聲,輕手輕腳的走向門口,不一會,門口悉悉索索之聲響起,那是一隊親衛輕快的腳步聲。

王守仁大氣也不敢喘,眼睛死盯著那模糊的黑影,從走路的身形和動作來仔細辨別,終于低聲驚呼道:“是他怎么可能?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