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知道了叛軍的大致行動,心中甚為憂慮,照如此發展下去,安慶恐將不保,南京也難守住,若被朱宸濠攻下南京,后果將難以設想。↖頂↖點↖小↖說,.
南京是留都,是太祖建立大明時的都城,其戰略意義極為重大;南京一旦被攻下,不僅從人心上給了朱宸濠稱帝的信心,且南方諸省皆成離巢之卵。有了長江天譴為屏障,朱宸濠可以從容占領長江以南沿海西南諸地劃江而治。這不是聳人聽聞,朱宸濠私下勾結的南方軍政官員雖然并未全部投入朱宸濠的懷抱,但一旦南京被拿下,和朝廷遠隔一方不通訊息,這些人的行為便不可預知了。
問題是,宋楠如果調集兵馬南下剿賊,起碼還要準備數日時間,大軍抵達南京安慶一帶也需要六七日時間,這當中一耽擱便有十幾日的光景;雖叛軍也需要休整,安慶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但若不抓緊采取措施,在大軍趕到之前穩住局面的話,讓朱宸濠攻下了南京城之后,平叛大軍趕到便沒有多大的意義了。那將成為一場曠日持久的攻防戰。
有著長江天譴為天然工事,宋楠知道那仗有多難打。
宋楠在奉天殿的燭影中徘徊良久,在眾官員呆滯的目光中來回踱步,終于做了個決定;此次平叛需要有人牽扯朱宸濠大軍攻擊南京的腳步,這個人必須要拖到朝廷大軍趕到戰場,不僅需要大智慧,還需要大謀略。
宋楠一下子便想到了王守仁,雖交往不深,和王守仁于軍事上也談論的不多,但宋楠覺得王守仁不論從文才還是軍事才能上都有一套;同他共赴贛南的途中,兩人一路上談論了不少這方面的內容,王守仁對很多戰役都有著獨到的見解。
宋楠決定賭一把,事實上,除了王守仁他也想不出什么合適的人選,也誰都不敢相信。現在的問題是,王守仁手中只有兩衛兵馬,江西全境落入寧王手中之后,贛南一帶卻安然無恙,王守仁必然陳兵以待,寧王爺不打算先和他死磕。但若要王守仁拿這兩衛兵馬去反攻寧王的叛軍,卻又是不現實的,為今之計,要讓王守仁有召集調動左近州府兵馬的權利,這樣才能集結兵馬牽制叛軍的步伐。
宋楠立刻趕到乾清宮中,正德剛剛睡下,宋楠也顧不得許多,站在床頭將自己提議王守仁出人剿賊兵馬副都督的話說了。
正德硬撐著上朝,身子早已不爽利,回來后又咳血數口,哪有心情去討論這些問題,只閉目擺手道:“朕將剿賊之事拜托與你,你便便宜行事便是,你的決定朕自然會支持;從現在起,關于剿賊之事決定你可和司禮監張永商議擬旨而決定,事后張永報于朕知曉便是,不必再事事請旨了。”
宋楠躬身退出正德的臥房,他心中不知何種滋味,正德說出這樣的話來,預示著自己可以全權決定討逆事宜,雖然僅局限于討伐反叛之事,但宋楠第一感覺到了為所欲為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妙,難怪那么多人要做把持朝政權傾朝野予殺予奪的權臣,那么多人要爭奪至高無上的權利,怕是迷戀于這種不受拘束的權利吧。
宋楠和張永火速擬旨,任命王守仁為剿賊兵馬副都督之職,通報內閣之后,一小隊傳旨的親兵連夜快馬奔赴江西宣旨;宋楠不惜從京營中挑選出五十匹神駿來作為他們的腳力用于路上換乘;算算腳力,若日夜兼程的話少則三日,多則三天四夜便能抵達贛南,那時候寧王大軍也許只能攻下安慶,絕不可能攻到南京城下。
京城中,宋楠馬不停蹄的調集兵馬物資糧餉率大軍南下平叛之時,江西南部死守贛州的王守仁迎來了數十騎繞道福建趕來的滿身倦塵的傳旨錦衣衛親軍。
此次傳旨的人不是內廷太監,也不是朝廷官員,而是錦衣衛大漢將軍營的僉事李大牛。隨同他一起前來的居然還有前番跟著宋楠一起來平叛的錦衣衛總衙指揮僉事王勇。這搭配有些不倫不類,王守仁也覺得納悶,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錦衣衛大漢將軍繞道福建境內趕來傳旨的途中,在武安梁野山的山道上遇到了王勇率領的兩百錦衣衛親兵,而王勇之所以在梁野山出現,就是當日為了掩護鎮國公押人犯撤離時留下阻擊追兵的。
王守仁自然喜出望外,多了錦衣衛的幾百人雖然不算什么,但多了那幾百只火銃可不是開玩笑的,起碼于守住贛州城有極大的作用,王守仁正擔心這座贛州城如何能在滿目盡墨的江西屹立不倒;事實上他手下已經有人建議撤往西南的貴州和粵地,避免成為叛軍的眼中釘了。
任命王守仁為剿賊兵馬副都督的圣旨當著贛州眾官員的面宣讀出來,王守仁立感壓力巨大,雖然升官重用是可喜之事,但王守仁知道,這個副都督可不好當,絕不是簡單的升官升職那么簡單。
果然,在隨后內堂的敘話中,李大牛將宋楠帶來的要求一一闡述,其一,要以兵馬副都督之名立刻集結廣東貴州福建的衛所兵馬,乃至江西境內不愿依附寧王反叛的兵馬,形成大軍集結之勢,動作要快。其二,必須在朝廷大軍趕到之前拖延住叛軍攻打南京的腳步,南京不能丟,一旦丟失平叛之戰將曠日持久。
這兩條說起來簡單,王守仁卻頭皮發麻,他本來的打算是守住贛州等待朝廷大軍到來,他是贛南巡撫,贛州不失便是他的勝利;而現在宋楠任命了他為副都督,就是將整個戰局的壓在他的肩頭,讓他無法拘泥于贛州一地。
現在的問題是,宋楠要求他集結兵馬,但粵黔閩之地的衛所守軍極其有限,不少衛所的將領都已率軍倒戈加入寧王叛軍之中,這些都是寧王之前結交經營的結果。可以想象,這種趨勢將越來越明顯,如果寧王攻下南京城,倒戈的官兵還將會更多。
另外,就算自己手頭集結了部分兵馬,要阻止叛軍攻下南京城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寧王兵馬舉事時號稱十萬,到現在連下九江南康兩府聲勢浩大,現在已經號稱二十萬大軍了;雖然這其中水分頗大,但起碼有八.九萬真實的兵力,光是這八.九萬大軍,就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敢問李僉事,鎮國公有沒有說要老夫如何拖延叛軍攻打南京?”王守仁皺眉問道。
李大牛搖頭道:“我家大人沒說,只說了,以王大人的智慧必有妙策;哦對了,我家大人說什么圍魏救趙之策可用,我卻沒弄明白什么意思。”
王守仁心中本來就醞釀著一片混沌的想法,一聽到圍魏救趙這兩個字,頓時如烏云中閃起的一道電光,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妙,一語點醒夢中人,只能是這個辦法,必須是這個辦法。”王守仁拍著大腿道。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里,王守仁款款道來,詳細解釋了什么叫圍魏救趙。
“如今的形勢下,九江南康兩府盡失,叛軍主力已經集結于安慶府,粗略估計,攻擊安慶府的叛軍起碼有五六萬人。我這里就算是集結左近州府兵馬也不過四五萬兵馬,集結完畢再趕到安慶府救援,顯然已經太遲了。除非我們直接趕到南京布置防線,或許能起到作用,但時間上恐怕也很緊。”
贛州總兵王冕道:“那怎么成?叛軍數目與日俱增,他們若拿下安慶府便會順流而下直攻南京,我們趕到南京也許來得及,但倉促應戰又無策應;甚至有可能是根本趕不及的,駐守南京的兵馬總數不足三萬,怕是我們趕到南京城外,南京已經陷落了。”
王守仁點頭道:“便是這個道理,所以圍魏救趙之意便是,趁著寧王大軍的目光瞄向安慶府南京城的時候,咱們端了他的老窩,來個釜底抽薪。南昌及周邊各府的兵力不過兩三萬,我便不信,若我們大舉進攻,朱宸濠會渾然不顧后院著火,一門心思的攻打南京?這便是圍魏救趙之計,攻南昌逼得叛軍回頭交戰,解南京之憂。”
王冕雙目放光,拍著手掌道:“原來如此,好計策,好辦法,然后我們在鄱陽湖設伏,以逸待勞的等著他們,這計策確實可行。”
王守仁道:“哎,鎮國公身在京城,于形勢猶如親臨,這圍魏救趙四個字道盡了天機,我雖有類似想法,一時之間卻未能了然,慚愧慚愧。”
贛州總兵府游擊將軍蔡猛忽道:“若寧王不上當該怎么辦?又或者他舉兵回援,我們與之實力懸殊如何迎戰?”
王守仁撫須微笑道:“他們不回援,我們便抄了他的老窩,再去攻南康九江,讓他的兵馬成為無根之萍,要知道他的糧草輜重物資可都在南昌,這是他的老窩。若他們回援,我們達到了拖延的目的這是其一,其二,兩軍交戰可不是數量的簡單對比,兵之事復雜紛繁,人多未必便能贏,我卻是一點也不怵他們回頭。”
王勇加了一句:“莫忘了,朝廷大軍已經在鎮國公的率領下南下,多則十余日便可到來,有什么可擔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