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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去慈寧宮報信的帶刀官匆匆而來,附在帶刀官頭目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帶刀官頭目點點頭,轉頭朝宋楠拱手道:“國公爺,太后剛剛去了奉天殿接見群臣,這懿旨是請不到了;沒有太后的允許,卑職等不能放您進去。給力文學網”
宋楠心中驚訝,太后去奉天殿接見群臣,顯然是和那份遺詔有關,看來是要當著群臣的面提前宣布遺詔,這一手叫做趕鴨子上架,遺詔宣布,昭告天下之后便成定局,來個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
宋楠冷聲道:“我遠道回京,茶水沒喝一口,聽聞皇上病重,更是憂心如焚;進宮來無非是要見圣上一面,這件事其實很尋常。太后既然無暇,你們便先放我進去見皇上,我見了便走,事后若太后怪罪下來,我自去替你們擔當便是。”
帶刀官頭目搖頭道:“那可不成,太后懿旨說了,若無她老人家的準許,隨便放人進去,打攪了皇上的靜養,咱們兄弟統統都要掉腦袋的。”
宋楠側目看著他道:“那你是不打算讓我進去了?”
帶刀官頭目拱手道:“請鎮國公見諒,卑職等也有苦衷。”
宋楠嘆了口氣道:“罷了,這是你們逼我的,這件事本是隱秘之事,我不便說出來,但你們百般阻攔,我也沒法子,知道這個秘密對你們沒有半點好處,若因此掉了腦袋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帶刀官頭目有些沒頭沒腦,看著宋楠笑道:“鎮國公莫要嚇我等,我等只是奉命辦事,您若要覲見皇上,可親自去奉天殿請太后懿旨,我等自然放行。”
宋楠臉色變冷,招手:“你過來。”
帶刀官頭目狐疑道:“作甚?”
宋楠道:“你叫什么名字。”
帶刀官頭目道:“鎮國公,小人知道今日是得罪了你,但小人也沒法子,還請擔待則個。”
宋楠靜靜道:“你是慈寧宮首席帶刀官常勝是么?”
帶刀官頭目一驚,點頭道:“原來鎮國公識得小人。”
宋楠道:“常勝,附耳過來,我來告訴你一個你不得不讓我進去的理由,你若不聽,怕是要后悔一輩子,不單你們要掉腦袋,你們父母妻兒親朋好友怕是都要掉腦袋。”
常勝和眾帶刀官疑惑對視,一名帶刀官低聲道:“常大哥,去聽聽他說什么,反正聽了也沒壞處,如果是危言損聽,咱們不理便是。”
常勝遲疑皺眉,終于步下臺階來到宋楠面前,宋楠招手道:“附耳過來,我不想讓這秘密被被人聽到,知道這秘密多一人,掉腦袋的幾率便大一分。”
常勝皺眉道:“鎮國公可莫跟卑職等開玩笑,卑職等人只是辦差的。”一邊說,一邊側臉伸過頭來。
宋楠微笑道:“我懂,這個秘密便是……”宋楠聲音忽然壓低,常勝聽不清楚,不由自主的將頭頸更加靠近了些,猛然間覺得脖頸間風聲颯然,本能的身子后躍要躲避開去,卻慢了半拍,一只手臂已經緊緊箍住自己的頭頸。
帶刀官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頭頸被勒住,卻臨危不亂,心中早已閃過七八種脫困的招式,最有效的招式下意識的用出來,一只手攥住脖子上的那只手臂扭轉,下一刻便是身子矮縮翻轉敵方手臂的反擒拿招式。
然而,他的手用到一半的力道后卻突然僵住了,因為他的左側太陽穴上頂上了一個冰冷的物事,于此同時,宋楠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一動,我轟碎你的腦袋,看你的腦袋硬還是我火銃中的鋼珠硬。”
錦衣衛配備的雙管火銃早已是名震天下,它的威力世人皆知,常勝自然也早就偷偷見識過火銃的威力,自己腦袋硬還是鋼珠硬這個問題倒也不必多想,答案顯而易見。給力文學網
異變突生,在場眾人誰也沒想到堂堂大明鎮國公居然會搞偷襲,短暫的驚愕之后,臺階上的帶刀官紛紛反應過來,抽出兵刃從臺階上方沖下,將宋楠團團圍住。
常勝高舉雙手叫道:“國公爺,這是作甚?卑職可從沒得罪您,卑職等只是受命護衛養心殿,可沒有半分對國公爺不敬之意。”
宋楠冷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們是受命行事,你們接到的命令恐怕是不讓我宋楠見皇上,我不想跟你們多費唇舌,故而不得不拿你為質。”
常勝叫道:“國公爺,您拿了我有何用?他們還是不會放你進去,您這是私闖皇上寢殿,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宋楠用火銃頂了頂他的頭喝道:“廢話,我堂堂鎮國公豈會私闖皇上寢殿,我是奉皇上秘旨覲見,偏偏有人要攔著我不讓我見皇上。”
常勝道:“國公爺,您何苦編這個謊話來騙咱們,您在南方平叛,皇上十幾日前移居養心殿,皇上龍體病重,說話都說不出來,如何能給你什么秘旨?”
宋楠啐道:“我就知道跟你們是白費唇舌,說了緣由你們也不會相信,所以我才拿你做質;司禮監張公公離宮數日你們當知曉吧,可知他是干什么去了?”
常勝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啞著嗓子道:“宮中盛傳張永和叛賊朱宸濠勾結,聽聞叛軍被剿滅畏罪潛逃了。”
宋楠罵道:“呸,就知道會扣上屎盆子,張永可不是什么畏罪潛逃,他是奉皇上之命給我傳秘旨去了,有人硬是要給他栽贓,那是造出謠言來混淆視聽。我知道跟你們說這些是白費口舌,但我既然答應告訴你們這個秘密便一定要告訴你們,現在都給我讓開道,我奉皇上圣旨覲見,誰敢阻攔便是抗旨,第一個死的便是你常勝。”
常勝等人心中雖有狐疑,但宋楠說的有鼻子有眼,張永消失前確實來見了皇上一面,難道便是那日奉了皇命?不對啊,據說皇上口不能言,一句話也沒對張永說,怎么下達秘旨?
宋楠可沒閑工夫跟他們磨蹭,挾持著常勝便往養心殿走,門口兩名當值內侍早已嚇得不見了蹤影,養心殿內也傳來吆喝聲和腳步聲,顯然殿內的眾守衛也正在趕來;宋楠不管不顧,挾持說常勝往殿內沖,口中高喝道:“大明鎮國公奉皇上秘旨覲見,有阻攔者作抗旨叛亂論處,滿門抄斬,誅殺九族。”
數十名帶刀官紛紛聚攏,手握兵刃圍著宋楠,但面對大明鎮國公宋楠,威名在耳,要動手那可不太容易;再加上首席帶刀官常勝落入宋楠之手,那常勝平日人緣極佳,眾人也很擁戴他,更是不會輕舉妄動。
也有人鼓噪上前動躍躍欲試,卻被另外的人阻止,慌亂中有人低聲道:“兄弟們都別沖動,去請太后懿旨再做定奪,沒得枉自送了常大哥性命。”
“是啊,這可是大明鎮國公,剛剛平息了叛亂的功臣,咱們可不能腦子犯渾。再說了,萬一鎮國公真的是皇上秘旨宣見,咱們還阻攔什么?皇上的圣旨咱們還違抗么?”
很快這種意見便成了主流,這些人雖然地位不高,但在宮中日久,見識的也多,不似沒頭腦的普通士兵,越是這個時候,他們越是謹慎,于是乎一個個干打雷不下雨,跟著宋楠的腳步移動,并不上前真的阻攔。
吵嚷嘈雜之中,宋楠已經挾持著常勝過了前殿到了養心殿后殿,養心殿地方不大,后殿休息之所無外乎東西暖閣,宋楠拿眼一掃,見東暖閣前太監宮女驚慌奔走,心中自知皇上必在東暖閣中,于是頂著常勝走過去,數十名帶刀官侍衛緊緊跟隨,但始終保持著距離。
宋楠看準時機,反身一腳將暖閣門踢開,伸手將常勝往外一推,身子沒入暖閣之中,啪啪聲音響動,那是拴上門閂的聲音。常勝獲釋,眾帶刀官紛紛上前欲推門闖入,常勝摸著脖子喝道:“都住手。”
眾人忙停手,一名小頭目道:“常大哥,咱們不去將鎮國公揪出來么?”
常勝搖頭道:“你昏了頭了,皇上在里邊,咱們進去拿人打斗起來若傷了皇上,你腦袋還要不要?鎮國公手中拿的可是火器。”
“這個……”眾人都傻了眼。
“派人去稟報太后了沒有?”常勝緩過氣來問道。
“已經命人去奉天殿稟報了。”
“那便成了,大伙兒守在這里等待命令便是,犯不著冒險。鎮國公和皇上之間的關系最好,他也絕不會對皇上不利;大人們之間的事情,咱們還是少自作主張為好,一切等太后定奪。”
眾人想想覺得頗有道理,難道撞破東暖閣的門進去跟當朝鎮國公火拼一場不成?太后的懿旨說要皇上靜養,不準他人打攪,但今日晨間內閣大學士們不是來了好幾撥么?鎮國公千里迢迢趕回來見皇上,這本就在情理之中,就算秘旨意之事是假,尋常覲見也沒什么不合情理的。人人心里一桿秤,只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暖閣外間,幾名太監宮女驚訝的看著手提火銃沖進來的宋楠呆呆而立;宋楠低喝道:“皇上在何處?”
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宮女木然指了指里間垂門后的屋子,宋楠點點頭,舉步欲行,忽又停步下令道:“都解下腰帶。”
幾名太監宮女不明其意,宋楠低喝道:“不想活命么?”
這句話倒是聽明白了,五名太監和宮女忙解開褲帶的布條,宋楠指著那小宮女道:“把他們手腳都綁了。”
小宮女不敢不遵,拿著褲帶將其他幾名宮女和太監的手腳都綁住,一邊綁一邊道歉:“趙公公,徐公公,王尚宮,劉姐姐,不好意思了,我沒法子。”
待全部綁好,宋楠上前檢查了一遍,倒也綁的結實的很,又命小宮女找了幾條布巾將幾人嘴巴堵住,之后宋楠對那小宮女道:“你隨我進去內房,聽話的話便保住性命,否則一火銃轟的你滿臉鐵砂。”
小宮女嚇得差點尿褲子,這人面貌清秀,但渾身帶著殺氣,可不能得罪她,轟爛了臉成了大麻子,今后如何見人?于是軟手軟腳的點頭。
宋楠示意小宮女撩起珍珠垂簾,小宮女忙上前將珠簾撩起,宋楠噓了口氣,將火銃掖回腰間,整整衣冠,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緩緩走入內房。
內房之中靜悄悄的,窗簾將外邊的日光遮的嚴嚴實實,一只燭臺上點著三根蠟燭擺在頭的案上,將屋子里的景物照的倒也清楚。一張大上,錦被微微隆起,有細微的呼吸之聲傳來,頭衣角,一只銅雀口中吐著淡淡的熏香,但也掩蓋不住房中的屎尿臭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宋楠知道,那上躺著的便是正德,正德雖然不算是身高體壯的體格,但也是正常的身高,此刻上被窩之中微微隆起的部分,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孩童的身軀,而不是正德躺在那里。
宋楠緩緩走近邊,窗幔的陰影下看不清正德的臉,宋楠招手命小宮女走近,示意她在一旁舉燭照看,燭光慢慢的移動,將布幔的影子慢慢的移走,緩緩將正德的臉在陰暗之中顯現;在看清正德的臉的那一刻,宋楠整個人身子僵硬,眼眶之中慢慢的滲出淚水來。
那是怎樣一張臉龐,凹陷干癟的皮膚,突出如山峰的顴骨,蠟黃灰暗的眼色,烏黑皺起的眼眶。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張臉和他的主人的身份和年紀匹配起來。
正德才二十二歲,正值青春韶華歲月,誰能想到,他竟然已經是這幅模樣,這張臉活脫脫就是一張蒼老垂死之人的臉,哪有半分的活力半分的朝氣。
宋楠的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和正德在叉街烤鴨鋪子見面的情景,那時候的正德面目俊美朝氣蓬勃。時間僅僅過去了九年,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太子已經蛻變成面前這個垂死的情狀,怎不叫宋楠心中悱惻,甚少流淚的他無法控制眼中的熱淚,也不想控制它們,任由淚水奔涌而出。
“皇上……皇上。”宋楠輕聲呼喚,正德毫無反應,若非他口中微微尚有氣息,便和一個死人無異了。
“皇上,臣宋楠來見你了。”宋楠低聲在正德耳邊呼喚,他不能放棄,正德必須醒過來,自己必須和正德說上話。
一旁掌燈的那小宮女忍不住道:“這……這位大人,皇上他好像聽不見人說話,這么多天來,很多大人來看望,皇上也沒說過一句話,太后……太后來看皇上,皇上也沒清醒過……”
宋楠擺手道:“拿水來。”
小宮女忙放下燭臺,在桌案上的壺中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端過來,宋楠坐在頭,一手將正德的頭微微抬高,一手將水杯湊在正德的嘴唇上喂他,正德牙齒咬得緊緊的,清水順著正德的嘴邊流淌,正德根本沒有吞咽的動作。
“來,掰開皇上的嘴。”宋楠道。
小宮女嚇了一跳,擺手后退道:“奴婢……奴婢不敢。”
宋楠低喝道:“那么你便口對口喂皇上。”
小宮女臉色發白,無奈上前,側頭不敢看正德的臉,用兩只小手捧起正德的臉,拇指用力將正德的上下嘴唇掰開,這一掰露出正德整齊的白森森的牙齒來,更是猙獰可怖,小宮女嚇得幾乎要暈厥。
宋楠嘆了口氣,低聲道:“皇上,臣得罪了。”騰出手來在正德腮邊用力一捏,正德的嘴巴終于微微張開,一股腐臭之氣沖了出來,中人欲嘔。宋楠屏住氣息,迅速將溫水傾入他的口中,但聽正德喉中咕咕作響,雖然溢出來不少水,但總算是喝進去了不少。
宋楠又讓那小宮女弄了濕布巾過來,仔仔細細的替正德擦臉,最后將涼颼颼的毛巾搭在正德的額頭上,怔怔的坐在邊不語。小宮女垂著手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不時膽戰心驚的偷看正德和宋楠一眼,便忙閉目扭頭,不敢多看。
房中空氣如厚濁的泥沙一般的凝固,憋悶的讓人難受,寂靜之中,能聽到暖閣之外慌亂的腳步聲以及聽不清楚的太監侍衛們的說話聲。
宋楠盯著正德的臉,心中焦灼不已,正德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如果他不能清醒過來,那么今日便白白來了一場,下一次便不知能否見到皇上了。宋楠有些猶豫的赫然起身又突然坐下,把一旁的小宮女嚇得杏眼圓睜,不知這位大人是怎么了。
“你去門口看著,不準朝房里看。”宋楠下定決心,低聲吩咐道。
小宮女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鋪越遠越好,忙答應著快步來到垂門之外,對著外邊稍微清新的空氣重重的呼吸了幾口。房內的宋楠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來,略微猶豫了片刻,終于顫抖著手倒出兩顆藥丸來。
“皇上,臣非大逆不道,臣本竭力阻止皇上服用此丸,但現在這時候,需要皇上清醒過來交代社稷大事,所以臣斗膽給皇上服用兩顆,皇上醒來后是殺是剮,宋楠聽憑處置便是。”
宋楠俯身在正德耳邊低聲說話,手上動作迅速,將兩顆藥丸塞入正德口中,又灌進一口水,那藥丸入口即化,溶入水中流入正德腹中。
不到盞茶時間,正德的氣息便粗重起來,眼皮開始抖動,臉色稍見紅潤。宋楠忙叫道:“皇上,皇上,臣是宋楠。”
正德沉重的眼皮終于緩緩的睜開,雙目茫然看著頂,氣喘的很厲害。
“皇上,你可終于醒了。”宋楠喜道。門口的小宮女張大嘴巴看著這一切,皇上這么多天不吃不動,誰也沒法子讓他清醒,這位大人居然灌灌清水擦擦臉便讓皇上醒過來了,這位大人是神醫么?
“還不趕緊拿靠枕?”宋楠低喝道。
“哦哦。”小宮女旋風般的抱了兩只靠枕來,宋楠已經將正德扶著坐起來,小宮女將兩只枕頭放在正德的背后和頭頸,讓正德舒舒服服的靠著。
正德緩了幾口氣,眼神無力看向宋楠,嘴角邊居然有了一絲笑意:“宋楠,你回來啦。”I1292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