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徐大少爺請封世子,年前就把你們的親事定下來,等你明年三月及笄就出嫁。”謝庭見女兒波瀾不驚,驚覺這熟悉的眉眼中似乎多了幾分疏離和陌生,情緒也跟著沉靜下來,“你雖有嫁妝鋪子傍身,但你容貌粗陋,能嫁入永安侯府,已屬高嫁,也算光耀了咱們謝家的門楣了。”
養女兒本來就是用來拓展人脈的。
他女兒雖然容貌不堪入目,卻勝在嫁妝豐厚,若能攀上永安侯府,他倒也不虧!
“父親,您不必白費口舌了,我還是那句話,什么時候等徐慎行請封了世子,就什么時候再商議此事。”謝錦衣端茶,輕輕抿了一口,“我雖容貌粗陋,卻也是伯府千金,徐家要娶我,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哼,此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謝庭騰地起身,咬牙切齒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由不得你!”
“紫玉,送二老爺出去!”謝錦衣轉身進了內室。
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個爹,她就當沒有了吧!
紫玉掀簾進來,大刺刺地走到謝庭身邊:“二老爺,請!”
謝庭冷哼一聲,摔門而去。
走到門口,見柳兒娉娉婷婷地迎上來,眸中含淚:“老爺,奴家什么時候能回書房繼續伺候?”
五姑娘驕縱跋扈,是個不好相與的主。
她才不想留下來呢!
翠清立在邊上,垂眸不語。
謝庭雖然心儀柳兒,但一想到他的仕途前程,便狠心推了她一把,頭也不回地出了清心苑。
柳兒哭成淚人。
孟媽媽沉著臉罵道:“不要臉的小蹄子,還不趕緊去關了院門,在這里哭什么喪,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受了委屈不成?”
二老爺一向好色。
兩人又是二老爺親自送過來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柳兒哭得更兇。
孟媽媽越罵越難聽。
“紫玉,外面出了什么事?”謝錦衣坐在桌前看書,紫玉憤憤道,“二老爺送了柳兒和翠清過來伺候姑娘,翠清還好,只是那個柳兒覺得委屈,不肯聽孟媽媽指使,孟媽媽就罵上了,姑娘,她們都是秋瀾院的人,不能留在咱們清心苑,您得想辦法把她們送回去。”
“不必了,送走了她們,還會有別的人安排進來的。”謝錦衣眉梢微揚,合上書頁沉吟片刻,“柳兒就在院里做打掃,讓小蝶多盯著點,至于翠清,就跟著孟媽媽在灶房那邊吧!”
翠清是程琳玉的人。
徐氏要做什么,她很清楚。
如果她在謝家有個三長兩短,顧老夫人也絕不會把那十六間鋪子給謝庭和徐氏的,只會便宜了大房一家,畢竟二房無子,程琳玉又是外人,孰輕孰重,人人心里明鏡一樣。
“姑娘……”紫玉不解,“萬一翠清有什么壞心思咋辦?”
“放心,我跟徐大少爺的親事塵埃未定,她們圖謀我的嫁妝,是不會害我的,最多浪費點黑麻粉而已!”謝錦衣莞爾一笑,“再說,不是還有你嘛,咱們對付得了杏枝,還防不了翠清嗎?何況,小嘍啰有小嘍啰的用處,等時機到了,我自會除了她!”
程琳玉不愧是程太醫的女兒。
到底學了點皮毛,至少還知道把黑麻粉摻在茶里,黑麻粉遇茶速溶,自帶草木清香,不但口感清冽,而且還能加速膚色發黑發暗,輕易不會被察覺。
“這謝家看上去風光和睦,實際上就跟個虎狼窩一樣。”紫玉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蘇伯是自己人,夫人留下的那些嫁妝鋪子早就被他們瓜分了,姑娘,您可千萬要當心哪!”
“放心,他們不會得逞的。”謝錦衣淡淡道。
一陣腳步聲傳來,孟媽媽站在門簾外道:“姑娘,門房過來稟報說,徐大少爺在大門那邊等著,說是給姑娘送了些膏藥來,還說有些話想當面跟姑娘說,您看……”
“膏藥拿走,人也不見。”謝錦衣面無表情道,“以后他若是再來,你們只管告訴他,姑娘我只嫁世子王爺,若不能請封,就永遠不要再見面了。”
孟媽媽:“……”
姑娘您只認準了世子王爺了嗎?
兩日后,雪后初晴,陽光燦爛。
積雪漸融。
松鶴學院的兩株梅花雖然開得正燦,地上松軟泥濘,學子們也沒有賞梅的興趣,下學后三三兩兩地提著書籠出了學堂,徐慎行特意在大門處駐足,待瞧見一個身穿鴉青色斗篷的年輕公子信步走來,便迎上前去,從書籠里取出一個小盒子塞到他手里,壓低聲音道:“長沨,這跌打損傷膏是我從太醫院左院使那里求來的,勞煩你捎給五妹妹,我害她挨了打,她至今都不肯見我呢!”
他兩次去安平伯府看望謝錦衣,都吃了閉門羹。
那丫頭還從來沒有這么冷落過她呢!
“仲遠,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私下里去見我五妹妹,如今你們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我家祖母很是生氣,眼下還惱著五妹妹呢!”謝明淵硬是推了回去,正色道,“并非我不肯幫你這個忙,而是此事正在風頭上,你跟五妹妹還是少來往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且安心等著,待五妹妹消了氣,自會見你的。”
兩人自幼同窗,交情很是不錯。
雖然謝明淵也曾懷疑過徐慎行待謝錦衣的真心,但見謝錦衣每每說起徐慎行滿滿的歡喜,而這些年徐慎行房里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他便相信了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這句話。
在他眼里,謝錦衣是粗陋驕縱了些,但她胸無城府,心腸也不壞。
等稍稍年長一些,性子自然會收斂的。
“可是我擔心五妹妹的傷,她不肯見我,也不肯收這些膏藥。”徐慎行執意把小盒子給他,語氣很是誠懇,“這樣,你不要說這是我給你的,你就說你自己托人去太醫院求的,五妹妹早一天用了也好早一天康復,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我會遵守之前的承諾,等我請封了世子,就去府上提親,我要違背諾言,我就,我就天打,天打雷劈……”
其實上次他和謝錦衣在后花園見面的時候,他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沒有往常見面時的欣喜和羞澀,反而很是認真地問他:“六妹妹美麗溫柔,我粗陋蠻橫,你為什么喜歡我而不喜歡她?”
當時他愣了一下,隨口道:“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我有了你,再美的女子也入不了眼了。”
接著謝錦衣便笑了。
笑得很是嘲諷,就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一樣。
雖然面前的人依然是那個黑胖的謝家五姑娘,但他卻瞬間覺得陌生起來,在她笨重粗陋的外表下,就像是突然多了些豁達和通透,他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
難道她發現了他真正喜歡的人是程琳玉,才故意這么問他的?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跟程琳玉見面都是在秋瀾院,當著謝錦衣的面,他甚至都不會看心上人一眼。
那謝錦衣究竟是因為什么,才對他若即若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