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府,正廳。
外面冷風呼嘯,屋里卻是溫暖如春。
墻角黃銅獸口里吐著裊裊薄煙,滿屋子都是淡淡的藥香味。
“景王殿下雖說不理朝政,也無意奪嫡,但他畢竟是太子殿下的胞兄,許是聽了幾句閑話,才多問了幾句罷了。”徐慎行是左府的常客,聽左硯堂說起趙璟桓找他問五年前太子被毒蟲咬傷一事,很是不以為然,“舅舅不必多心,您沒有做過的事情,誰也不能硬推在您頭上的。”
現在整個太醫院都姓左。
就算是真的,景王殿下也查不出什么的。
“話雖如此,但三人成虎,不能不防。”一個身穿靛藍色直綴的年輕男子,目光陰霾道,“聽聞前些日子景王身患隱疾,經常深夜去義瀾醫館求醫看診,莫不是景王私下里請蘇大夫去給太子殿下看診,是蘇大夫說了什么嗎?”
早就聽說義瀾醫館晚上開診,求診者趨之若鶩。
在他眼里,不過是故弄玄虛,沽名釣譽罷了。
當今世上最好的大夫在太醫院,在他們家,是他們左氏父子。
“澤兄見過蘇大夫嗎?”徐慎行問道。
左慶澤是左硯堂的嫡長子,比徐慎行大五歲,也在太醫院任職。
他雖然年輕,但醫術超然,并不在左硯堂之下。
“江湖游醫,不足一見。”左慶澤嗤之以鼻,“她若是只想騙些銀錢,我們倒也可以睜一只閉一只眼,若是她敢挑起是非,牽連到我們家,我們是不會放過她的。”
“到底是外地人,不知深淺。”徐慎行語氣也很是不屑,“敢來京城開醫館,妄稱神醫,還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怪不得只敢晚上露個面。”
左硯堂面容清瘦紅潤,腰板挺直,看上去很是儒雅,許是他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轉身問徐慎行:“仲遠,你跟六姑娘的事情怎么樣了?”
之前他聽說徐慎行跟謝家五姑娘來往密切。
現在又聽說要迎娶六姑娘,總之,亂糟糟的。
徐慎行這才想起他來的目的,起身拱手一禮,面有愧色:“不瞞舅舅,之前我跟五姑娘來往是兩家的意思,其實我一直心儀的是六姑娘,卻不想,家母認準了五姑娘,才不同意我跟六姑娘的事,還望舅舅出面,替我在家母面前求個情,做個說客。”
“仲遠到底年輕,還真是長情之人,女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左慶澤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意味深長道,“同意不同意的,能不能娶進門,有什么關系呢?”
說著,他看了看左硯堂,往前傾了傾身子,低聲道:“既然喜歡,先弄到手就是,何必講究這些虛禮。”
他妻妾成群,光小妾就十六個。
就是醉春樓,只要有新來的姑娘,他也定要前去捧捧場,所以說嘛,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徐慎行面色微紅。
他雖然不像左慶澤那般風流好色,但也是嘗過男女滋味的,但在他的認知里,妾侍通房有沒有儀式不重要,但對將要娶進門的妻子,是不能亂來的,得等到洞房花燭。
左硯堂輕咳一聲:“你父親什么時候回京?”
徐振雖然在禮部的職位不高。
但三月下旬蕭太后的壽辰,卻是禮部的重中之重,每到開春,禮部就會派人去各地采買獻給蕭太后的壽禮。
“前幾日來信說,還得半個月才能回來。”徐慎行皺眉道,“此事我已經在信中告知父親,父親沒有表態,只說等他回來跟母親商議,但我知道,父親是不會阻攔的,主要是母親同意就行。”
“那侯爺呢?”左硯堂又問道。
徐慎行過繼給了徐沛。
此事總得徐沛點頭吧?
“父親跟大伯之前因為一點小事不睦,至今沒有和好。”徐慎行訕訕道,“大伯現在連我都不見,想必也不會關心我的事情吧?”
“聽說徐侯爺最近跟清平郡主來往密切。”左慶澤插話道,“而且徐侯爺也曾經去過義瀾醫館,難道蘇大夫真的能醫好徐侯爺不能人道的病?”
又是這個蘇姝!
她到底要干什么!
“不可能!”左硯堂篤定道,“早些年我親自替徐侯爺把過脈,他是真的傷了根本,子嗣無望,縱然蘇姝再怎么醫術高超,也絕無回旋之地。”
三人默了默。
左硯堂沉吟片刻道:“仲遠,你先回去,你的事我會放在心上,去找侯爺談談,探探他的口風再說,至于你母親,你先不要著急,等你父親回來再說吧!”
“多謝舅舅!”徐慎行起身告辭。
待徐慎行走后,左硯堂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吩咐左慶澤:“你去會會這個蘇姝,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有可疑之處,就做掉她,無需實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景王雖然紈绔,行事不按常理,但他不會無緣無故提及五年前太子被毒蟲咬傷的事情。
這個蘇姝最可疑!
“父親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左慶澤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敢當咱們父子的道,就是自尋死路。”
夜里,謝錦衣送完最后一個病人,伸了伸懶腰,喝了一口熱茶,準備回去,相比謝家,她其實更喜歡這里,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自己永遠是蘇姝。
魯忠匆匆走進來:“姑娘,外面又有人窺視咱們,這次是兩撥,一撥在屋頂,一撥在樹上……”
“兩撥?”謝錦衣默了默,心里很快明白過來,吩咐道,“今晚你們去密室歇息,無論有任何動靜,都不要出面,讓他們鬧去吧!”
一撥肯定是趙璟桓的人,她知道趙璟桓一直在探究她的真實身份。
另一撥,若她沒有猜錯,應該是左硯堂的人,是趙璟桓打草驚蛇,才把人引到她這里來的。
“是!”魯忠狐疑地看了看謝錦衣,見自家姑娘從容淡定,依言退下。
不一會兒,義瀾醫館所有的燈都熄了。
院子里樹影婆娑,寂靜無聲。
“殿下還真是英明神武,果然左府的人順藤摸瓜地找到了蘇大夫這里。”容九望著靜悄悄的院子,低聲道,“就是不知道他們想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