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錢安娘心中有些小小的懺悔時,范柔出聲了:“大小姐,柏心、立秋與立冬三人求見大小姐。”
錢安娘瞬時將思緒拉了回來,轉頭來將并未喝上一口的熱茶放回桌上,擺好姿勢后點頭道:“讓她們進來吧。”瞧她,竟看衛聞看得呆住了,差點忘了柏心她們前來這回事兒。
話音剛落,范柔就帶著柏心三人進了屋。
“奴婢柏心帶丫鬟立秋與立冬,給大小姐請安,給姑爺請安。”柏心帶頭說話道,與此同時她與身后的立秋立冬都左腿微微朝前半跪,規矩的行著請安禮。至于她們手中的衣裳,早已是在進屋時便轉交給了范柔。
錢安娘微笑道:“起來吧。”待三人起了身站好,她才復而問道:“是四小姐有話托你們轉達么?還是有什么別的事兒要向我稟告?”
柏心身子微微轉向范柔那邊兒,也面帶笑容地說道:“回大小姐的話,是四小姐前些日子去云隱寺為大小姐祈福,回來的路上去了布莊,買回來幾匹布。四小姐讓奴婢們縫制了四件新衣裳,其中兩件是四姨太和四小姐的,還有兩件是大小姐和三小姐的。奴婢們這幾日趕著做好了,四小姐便讓奴婢們給大小姐和三小姐送來。”
柏心說話間,范柔已經將托盤中的衣裳拿上前去給錢安娘過目了。
錢安娘瞥一眼那衣裳花色,然后不是很喜歡,不過她倒欣賞柏心五人的玲瓏心。如果她們用她所喜歡的顏色制衣,那這番話就有漏洞了——錢香亞買回的兩匹布是眾所周知的,不可能再有其他顏色。如此一來,柏心五人要借這布匹含蓄替錢香亞向她和錢紅佩表示歉意的初衷便被破壞了。
她將衣裳取了在手中,仔細的看,而后贊道:“以前柔兒就說過,立秋立冬是府里針線活兒最好的。我時常想著讓你們做兩件兒給我,可惜啊,我身邊這柔兒總是什么都準備好了,我是不需要了。”
說完她放下了衣裳,笑道:“這衣裳我收下了,回頭你們代我謝謝四小姐。”她不經意的往衛聞那兒一瞥,卻突然發現衛聞臉上有一絲驚訝滑過,但很快就斂去了。她微微怔了怔后,若無其事的伸手去端了茶在手中,輕輕抿了口在嘴里嘗著。
“那奴婢們就不打擾大小姐和姑爺了,奴婢們告退。”柏心聽了錢安娘的話,又見了錢安娘的動作,知道這是含蓄的逐令,便福了福身,如是說道。
錢安娘這會兒心思在衛聞身上,倒也不說什么,只是點點頭便繼續喝茶。
柏心三人很快便退出了房去,范柔則跟在后頭送著。直到柏心三人出了院子,范柔才朝院門口的兩個下人各看了一眼,然后轉身回了錢安娘和衛聞的房間,稟告了幾句后便將新衣裳拿去給子青洗了。
屋里就剩下錢安娘和衛聞兩人了,錢安娘也不拐彎抹角,微重的放下手里茶杯,隨著那響聲她看向衛聞道:“說吧,你發現了什么?”
衛聞剛開始沒作聲,抿了幾口茶之后突然轉身去房里唯一一張軟塌上半躺了下去,嘴里說道:“安娘你請便,我有點累了,我要躺一會兒。”說著,他真的翻過身去,扯過軟塌上的薄被蓋在身上便呼呼大睡去了。
錢安娘怔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頓時站起身來朝衛聞走去。這小家伙,還跟她賣起關子來了。方才他那種反應,一定是發現了什么異常之處!看他樣子也就是想吊吊她胃口罷了,她也就更不會允許自己抱著疑問離開了。
“快說,發現什么秘密了?”她坐下來,往外扳著衛聞的身子,卻發現她的力氣不如他大,于是改為半跪在榻上,趴在衛聞上半身湊近他耳朵催促著。這樣的姿勢看著,她又覺得衛聞的確是長得標致,可以讓她花癡病犯了就這么看著他不做其他事情。
衛聞暗笑,突地轉過身來,在快要將錢安娘擠下軟塌時他伸手抱住了她,沒讓她跌落下去。他也沒給時間讓她發脾氣,很快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柏心她們送來的那件衣裳,有問題。”
“什么?”錢安娘當然明白他的鬼心思,但她心甘情愿上他的當,因為她承認她的好奇心被他挑動了:“有問題?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柏心她們想害我吧?”關于這點,除非衛聞有很好的證據,否則她是不會輕易相信的呢。柏心那五人,她觀察很久了,早已被她排除在敵人之外,因為柏心她們效忠的是錢老爺,是錢家。
衛聞笑著搖頭:“不,不是她們要害你,而是那件衣裳的布匹有問題。柏心說做衣裳的布來源于布莊,是四小姐從云隱寺回來的路上在布莊買的——絕對不是。”
這么看著安娘,真的很幸福。也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在她改變了他的命運那一天開始,他的視線就再也離不開她,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有感激,但不是因為她給了他這種奢華的生活;有害怕,但不是因為她會讓他失去姑爺的身份。
感激她,是因為她給了他陽光,讓他能夠再次嘗到幸福的感覺;害怕她,是因為他不想失去身邊有她陪著的幸福,那會讓他了無生趣。可惜,她總說他太小,不懂。怎么說他也是熟讀四書五經、了解諸子百家的男人了,比起她來,不管是年紀還是心智,應該都要大得多吧?
可她給他的感覺,總像是比二十三歲的柏心還大。
“你怎么知道那布匹不是從布莊出來的?”錢安娘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趕緊追問:“你快說,布匹到底是哪里的?”她幾乎已經猜出衛聞的答案了,但她還差一個證據,一個能證明這布匹來自于寧家的證據!
衛聞嘟起嘴,眸子里都是得意:“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有九成把握安娘會親他,因為她此刻的神情看起來毫無防范。
果不其然,錢安娘想也沒想就湊上去啵了一下,然后言歸正傳:“好了,快說吧,怎么辨認?”之前放過錢香亞,就是因為錢香亞不肯承認,而她又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更不想將事情全盤扯出來。現在若能證實這布匹是寧家的,那錢香亞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了,她根本無須再拿任何證據也能辦了錢香亞,替錢紅佩也替她自己出了這口惡氣!
衛聞索吻成功,但卻又覺得太蜻蜓點水了些,有些遺憾。不過來日方長嘛,于是他不再吊錢安娘的胃口,將前因后果說了出來:“那布匹并非一般布莊產出的,而是寧家幾位公子專屬。也就是說,除了寧家那十位公子將那布匹送給四小姐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方法得到。至于識別的辦法,便是以水浸濕,浸濕后布料上會出現許多個‘寧’字,那就是寧家十位公子的標記。”
錢安娘愕然,沒想到錢香亞拿回錢府的卻是這樣的大炸彈。她想都不敢想,如果她和錢紅佩真的穿了這兩件衣裳,到時候寧家再設下圈套,往她們身上潑水……天哪,那錢家聲譽可真是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再一想,她又對寧白軒的手段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寧白軒實在算的太準,算準了她和錢紅佩回到錢府會找錢香亞算賬,但他竟還料到她們拿錢香亞無法,而且錢香亞身邊的五個丫鬟還會利用給錢香亞做衣裳之便,給她和錢紅佩也分別做一件……這就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了。
這說明寧白軒對錢府里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而那個讓寧白軒了如指掌的人不難猜測,必然就是錢香亞了!不管是不是,錢香亞總的還是引狼入室了,該罰!
“小家伙,你都不知道你立了多大的功。”她笑顏逐開,看著衛聞那漂亮的眼睛說道。但漸漸地,她被那雙眼睛給迷惑了。也可以說,那雙眼睛和她記憶中的某雙眼睛重合了……
衛聞也發現了她目光里夾雜了一絲癡迷,不由得暗暗心喜。寧白旭說安娘還沒有對他動情,誰說的?明明,他就看到她對他的好感了。
“我最喜歡你的……”錢安娘喃喃著,手指在衛聞眼眶周圍輕緩畫圈,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她的心里隱隱作痛,一絲絲害怕讓她沒有說完整喜歡的話。
衛聞紅唇一彎,勾出一個甜美至極的笑容:“喜歡我的什么?嗯——?”心跳好快,這是安娘第一次說喜歡他,而且神情專注,不是用那種漫不經心或玩笑的態度。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打擾了她,讓她驀地清醒過來,那他就聽不完整他想聽的話了。
錢安娘淺淺一笑,她自己的眼睛卻似乎失了焦距。只聽她說道:“眼睛,我最喜歡你的眼睛。那是因為……”
衛聞感受著她溫熱的氣息,聽她低低的吟著,心底某個角落突然變得不舒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