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康蟄伏在西南腹地邊界線上,而陸舒則同陸釧一起被留在了宮中。
張太后并沒有松口說什么時候放她們出城。
自從裴楷之裴宗德兩人走后,陸舒就跟在陸釧身邊,她們二人白日里親自給蘇鑫奉藥,夜里則在錦榮殿的偏殿里和衣而眠。
不僅如此,她們身邊還有張太后的小宮女每時每刻都在監督著,連睡覺也不例外。
終于到了今日,張太后同蘇鑫去上朝,她們二人也不必再受監督。
偏殿里,陸釧正在整理太醫院送來的大堆藥材,藥材品類不多,總共就兩樣,甘草和防風。但是她要將這堆藥材提前過秤,并用黃紙包起來,這樣用取時更加方便。
陸舒左右看了看沒人,這才抓住機會開口道:“陸釧,你有什么證據能表明那么多草藥里面,有毒的就是朱砂?還是說,你事先聽聞我主張加大了朱砂的用量,便設計來陷害我?”
陸釧手中的動作一頓,將小秤放在一旁,轉過身,寧靜的看向陸舒。
陸舒比陸釧大兩歲,此刻怒氣沖沖的站在她面前,氣勢卻完全比不上一臉沉靜的陸釧。
陸釧一字一句道:“我為何要借口害你?
況且朱砂的確有微毒,這是事實,這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又豈會因為你去故意曲解藥材的功效?
還是說你認為——你偷了我娘留下的幾本醫書,我就要害你性命?”
聽到后面的話,陸舒臉色一白,沒想到陸釧竟然會把這件事說出來,而且用了一個無比難聽的‘偷’字!她臉上一陣青白交加,身子忍不住后退了幾步。
她很快鎮定下來,氣勢不減的道“醫書——是我拿的不假!可是我學習醫術也是為了治病救人,這也是造福天下蒼生的好事!
哼,怎么——你想要攬在自己門下獨吞不成?”
陸釧坦然道“你也熟讀百書,必定知道醫術不同于詩詞歌賦,藥理醫理枯燥難悟,豈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無師自通?
更何況,我娘親的醫術還是拿刀子的大事……醫者,即便是收徒也得有要求吧?
按你的話說,我娘親的書就應該一人一部,這樣一來天下豈不神醫遍布?”
“你……”陸舒語結,她說的的確有道理。
“更何況,書都不在我這里,我怎么獨吞?你也說過,醫術是為了造福天下蒼生,不能一人獨享其成。那……姐姐什么時候可以把醫書歸還給我?”陸釧抬頭,視線定定的望向她。
“你——”陸舒瞠目結舌的指著陸釧。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以前她就覺得陸釧變了。那時她還沒有察覺出來到底哪里改變了。
到了此刻,她才察覺出來。一個十三歲的女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沉穩的氣勢。眼神動作,包括神情全都如此。
那種沉穩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到打坐的佛。跟這樣的人對弈,讓陸舒忍不住心里發慌,覺得自己莫名的矮了一節。
陸舒定了定神鎮定道:“醫書的事情、我只是借用一下。可否過些時日再歸還?”
陸釧笑了笑:“好。”
陸舒蹙眉,又拉起臉來問“我的話你還沒有回答,你怎么就判斷那里面的毒是朱砂里帶的?”
陸釧低聲道“太后娘娘并未說何時放我們二人出宮,也就是說,現在你我兩人皆是她懷疑的對象。太后娘娘的意思,朱砂中有毒這一件事必須當眾做出解釋。否則——”
其實張太后還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只是陸釧心中有了這個想法,既然陸舒問起,她就直接說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這樣一來,西南腹地針對張太后的謠言就能不攻自破。皇帝中毒一事完全可以歸咎于太醫對朱砂誤用一事上。
不費一兵一卒就攻破謠言,打破蘇康的布局,這就是陸釧的目的!
不過,這么重要的事情,陸釧怎么可能會讓陸舒知道呢?
于是話音一轉,笑道:“否則——姐姐不就白白冤枉了好人?這冤債我可不背。”
聽完此話,陸舒臉色一白心中沉重了幾分,失了魂般,“還要當庭驗審?看來那朱砂是真的有毒了……”
朱砂有毒一事一旦當眾揭開——對她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陸舒的慌亂落入了陸釧的眼中。
看……這就是蘇康,為了他的皇位,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把任何人推入火中。
今世的陸舒,前世的陸釧,都是他登上皇位的棋子。
陸舒心中慌亂異常,張太后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因為皇帝中毒這件事已經死了幾十口人了!
張太后為了保住她的權勢,再多死一個陸舒又能怎樣?或者說,張太后現在就在朝堂上同新帝一起指正她的罪責……然后陸釧再當眾證明朱砂有毒的事——
陸舒身子開始顫抖,她忽然間想起李湘玉。張太后的主意是殺死陸舒,賜給蘇康李湘玉!
她胸中悲凄,身子踉蹌了一下,差點就跪倒在地——
陸釧伸手扶了她一把,低聲道:“你怕什么?難道你真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哼——她能有什么心思!
陸舒面色據絕望中狠狠的撥開陸釧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都怪陸釧!
都怪她說出了朱砂有毒一事……不,那朱砂未必有毒,肯定是她想要以此來害自己。
說不定還和張太后串通一氣了!
陸釧的手被她甩開。
她歇斯底里,“不用你來惺惺作態,如果沒有你,我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陸釧——如果我真的有不測,你敢說不是你害的嗎?”
陸釧眼神坦蕩蕩的望著她,鎮定的道“我為何要害你?難道只為了那幾本書?剛才不是說了,你看完后還給我么?”
除此之外,她有什么借口要害她?
爹爹留下的家產大部分在陸釧的手中,即便是小部分被陸鑲揮霍了出去,但是這筆賬,她到底還是該找陸鑲算清楚的。
冤有頭債有主,她向來恩怨分明。
而且,多一分少一毫都不取。
陸舒眼底閃過一絲寒意,慢慢的靠近陸釧,冷冷一笑,道:“你多的是理由來害我。你爹去世了,所以你恨我爹爹接管你爹的家業。而你本來是要嫁給世子爺,卻因為變故嫁給了那個瘸子——
其實你的心里,仍舊想著蘇康,我說的對不對?”
陸釧皺眉,對于蘇康,她真是半點想法都沒有。
陸舒看著陸釧的表情,覺得自己瞬間戳中了她的痛楚,畢竟有哪個女人天生就喜歡嫁給一個瘸子?
“所以,你想借此機會除掉我,朱砂有毒的事情也是假的——”陸舒一字一句的盯著陸釧的眼睛,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忽的,她目光停住了,視線望向門外:“太后娘娘——”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