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連忙小聲道:“娘娘莫要焦躁,皇上如果真信她,也不會將她放在冷宮三年了,不過是她陽壽未盡,所以之前那些人全都失手了而已,若真是皇上對她有心,這三年,找個什么理由還不能把她弄出來?”
“那這次送往冷宮的東西又怎么說?怎么不見皇上這樣關心別的冷宮妃嬪?獨獨她家送的東西,皇上就要看一看?三年了,年年如此,你讓我怎么不起疑心。”
聽見主子煩惱的是這個,總管忍不住笑出聲來,陪笑道:“我的娘娘,您這真是關心則亂了,若是靜下心想一想,怎可能因為這事兒苦惱?那進了冷宮的妃嬪,哪有家里還會送東西的?上趕著撇清都來不及呢。再者說,那冷宮里其他人,也沒有比那位主兒位分高的啊。奴才想著,之所以送給皇上過目,八成不是皇上主動要看,而是幫著送東西的太監想要邀功,所以自作主張送過去的,只可恨那荊澤銘找的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咱們插不下手去,不然,往那些東西里順點兒紙條信箋,還怕皇上不龍顏震怒?到那時,慧妃和她娘家就全完了。不過也還好,鎮寧侯府現在還是個半死不活的樣兒,也沒見皇上提拔他們家的子弟,這是真的忘了吧。”
“不管怎么說,這東西一送過去,又要讓皇上想起她,后果誰能預料呢。”何貴妃眉頭緊擰,沉聲吩咐道:“你密切注意一下養心殿那邊的動靜,皇上有什么旨意都過來告訴我。另外,問問常公公,這么點小事,為什么非要打擾皇上?若只為檢查是否夾帶,交給宮里隨便哪位總管太監宮女不行?他這樣做老了事的人,怎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這是怕皇上忘了誰呢?動不動就要去皇上面前提一提。”
“是。”
總管連忙答應,知道自家主子對慧妃始終不能放心,也是,三年前那位主子可真是寵冠后宮啊,也不知她怎么就能那樣得寵,明明模樣才華都不是這后宮最出眾的。
與此同時,一個大包袱也放在了養心殿的羅漢榻上。
皇帝走過來,看著那大包袱好一會兒,才呵呵一笑道:“又是慧妃的家里送來的?”
常公公覷著皇帝面色,小心道:“回皇上,幫忙送東西的小春子說,那人留話,仍說是世子爺送給娘娘的。”
皇帝點點頭:“嗯,三年了,依然是這孩子,倒是個有情義的。不過朕怎么覺著這包袱比往年要大上不少啊?”
“奴才也是這么覺著的。”皇上身邊的大內總管何升也過來湊趣,于是常公公便上前打開包袱,看了眼笑道:“皇上,今年這包袱里還多了兩件衣裳,這是……喲,這敢情是堆紗做的花兒,看著不像頭上戴的,大得很,是了,頭上戴的在這里,皇上您看看,這手工,不比內務府的差了。剩下的都是點心。”
常公公說完,便恭敬道:“皇上,就是這些東西,待奴才好好兒查一查。”
皇帝笑道:“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那小子是正大光明給他姐姐送東西,不會做什么手腳的,也罷,你查吧,查完了給虹兒送過去。”
說到這里,不由抬頭凝視外邊,沉聲道:“她如今在冷宮三年了吧?不容易,大概每年也只有這么點盼頭,行了,你去吧。”
常公公答應一聲,心中著實琢磨不透皇帝的想法:若說他對慧妃還有舊情吧,為什么放在冷宮三年都不聞不問?若說沒有舊情吧,怎么就從慧妃進冷宮后,皇上便暗中下令要加強查察送往冷宮的東西,一旦有送東西的,都要送到他面前過目。
偏偏那位世子爺也會湊趣,竟然真的年年都趁著宮里開放日,來給他姐姐送東西。別人家女兒進了冷宮,都恨不能撇清關系,哭著抱住皇上大腿表忠心。這家可好,三年來也沒人特意往皇上身邊湊合,更別提使銀子活動拉關系。真是怪事家家有他家特別多。
常公公在宮里這么多年,自覺老眼已能看透一切,然而獨獨在慧妃這件事上,他實在是什么都看不出來,只覺處處都透著詭異,包括那位冷宮主子。
他唯一清楚的是:千萬別去得罪那一位,更不要因為對方在冷宮,看似落魄就落井下石。皇上態度難測,何貴妃在后宮雖一時間風頭無兩,甚至遠勝當年的慧妃,但既然皇上沒忘,誰敢說這位就沒有咸魚翻身的一天?
因一邊想著,就到了冷宮里,總管冷宮的太監自然認識這位大內紅人,此時遠遠看見,連忙小跑著迎上前來,一看常公公手里提著的大包袱,便陪笑道:“哎呀公公,這么大一個包袱,怎么還勞您親自送來?隨便打發哪個小猴兒過來也就是了。”
常公公呵呵笑道:“我反正閑著沒事兒,正好跑跑腿。那位主兒……在屋里?”
“可不是?還是那間房,這冷宮里最安靜的就屬她那屋子了。”總管陪著笑,親自送常公公走過長長的巷弄,一路上只聽鬼哭狼嚎,凄慘長笑,常公公就搓了搓身上道:“常年呆在這個地方,沒嚇瘋了算你們膽子大。”
總管太監苦笑道:“可不是?就因為小的外號傻大膽,才被派來了這里。偏偏這些也是主子,不敢怠慢的。”
說著話就進了長廊,沿著長廊走到盡頭,耳邊那些凄厲叫喊聲尚未散去,卻獨獨面前這屋子十分安靜,總管面上也顯出幾分佩服之色,躬身輕輕叫了一聲:“慧妃娘娘,您家里人捎東西過來了。”
一般被打入冷宮的妃嬪都會被褫奪封號,但慧妃當時的旨意是打入冷宮,卻沒有提褫奪封號之事,所以太監總管仍叫她慧妃娘娘。這種事情從前也有過,大多是因為皇帝還念著點兒舊情,覺著被打入冷宮的妃嬪什么都沒有了,留著封號,日子好過點兒,也算是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