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是這么個理兒沒錯。連方采薇這樣強悍的,都沒辦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那實在是因為這二位對她們這支娘子軍的情義太深重了。
“三國鼎立之勢已成,日后這竹苑怕是要熱鬧了。”梅姨娘輕搖臻首,看著遠處掩映在層層綠意中的草堂和涼亭一角,心中滿是荒謬感覺。
“你看你大哥住進來了,也想效仿他,在園子里尋一個住處?”
方采薇笑瞇瞇看著面前一臉希翼的荊澤賢,見他連連點頭,便倏然將笑容一收,狠狠把手中幾張紙卷成紙筒狀擲到他面前,咬牙訓斥道:“你做夢。媳婦都快生產了,你倒好,不想回家了是吧?出息了啊。敢情我前陣子和你說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你不用分辯,什么都不用說,我知道,無非就是弟妹眼里沒有你,只盯著那些鋪子的話,你和她沒辦法說到一起去。但是這個特殊時刻,她縱有千般不好,也是為你們荊家生兒育女,你一個大男人,這會兒不說給她依靠,倒有臉跑我這里躲清靜,你自己問問該不該?回去,立刻給我回侯府,再敢多說一句,以后你都不要再進這園子了。到時候我讓人敲鑼打鼓,滿大街告訴人去,就說荊家二爺非常榮幸的成為第一位上了山海園黑名單的客人。”
荊澤賢讓這前大嫂劈頭蓋臉一頓訓,都快退到門口了,偏偏這會兒聽見新名詞,好奇心發作,到底不怕死問了一句:“嫂子,黑名單是什么意思?”
“黑名單就是以后不準進山海園的名單,但凡在這園中犯了大錯的,上到這個黑名單上,以后就別想進這園子一步,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荊澤賢轉頭就往門外躥:“嫂子息怒,我這就回去,這就回去,好好向產婆請教怎么讓你弟妹平平安安過了生產這一關。”
說完抱頭鼠竄而去。直到他都跑沒影了,街門外杏樹后方轉出兩個人影,不是荊澤銘和路還會有誰?
“看來方姑娘對咱們兩個真是不錯了。”路看著荊澤賢消失的方向:“最起碼她沒把咱倆罵個狗血噴頭。”
“這事兒本就是澤賢不對,也難怪采薇罵他。”世子爺淡淡說著,二十多年兄弟情的巨輪說翻就翻。
“你以為只有澤賢不對?咱們兩個不在衙門辦公,倒跑來這里給方姑娘當門神,這事兒難道就對了?”
路輕哼一聲,卻見荊澤銘眼皮子都不動一下,沉聲道:“我反正也沒什么公務,不像你,如今正是秋日,戶部官員都忙得四腳朝天,你還跑到這里看什么佳人,你捫心自問,這應該嗎?”
“喂!說話要憑良心,我雖然身處山海園中,但我的心是和戶部同僚們緊緊系在一起的。你沒看我每天要批多少公文?今兒早上侍郎大人還說,我是所有官員里做事最勤勉最迅捷的。”
“你年輕力壯,好意思去和那些老大人比?”荊澤銘冷笑一聲:“再說,你不是說要來山海園中相看佳人?那為什么會住在這里?”
路心里一跳,表面上卻云淡風輕道:“自從方姑娘的女子店開張,每日里來她這兒拜訪的命婦貴女不計其數,我住在草堂中,恰好可以閱盡京城春色,選在這里,可謂是得天獨厚。倒是你,你既是安心攻讀,在家里不行么?非要搬來此處?”
荊澤銘道:“家中從采薇和梅兒走了之后,我也沒甚牽掛,再說因為三妹妹眼看就要嫁人,府里為她的婚事,人人都忙得要命,我哪里能安心?倒不如來到此處,白日竹林幽靜,夜晚月朗風清,才是認真攻讀的好所在。”
說完看向路,卻見對方也在看著他。曾經的知己好友,此時彼此相看的視線里都隱隱含了戒備之意。
但很快兩人又同時呵呵呵地干笑兩聲,顯然在友誼巨輪還沒有徹底翻船之前,誰都不想去捅開那層能讓船毀情亡的窗戶紙,寧愿都這樣自欺欺人的維持著巨輪表面的平衡。
“奶奶這出血量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怎么回事?別不是要難產血山崩的前兆吧?”
從溫氏的臥房出來,兩個產婆悄悄走到院中那架葡萄下,四處看看沒人,其中一人便小聲問另一人,卻聽對方小聲道:“噓!別說,前幾日她就有少量出血,我不過說了句‘奶奶吃東西要注意些,可別出了意外。’結果就挨了兩個耳光,說我咒她。你這會兒要是去和她說,還不知要挨幾個嘴巴呢。橫豎她是太醫之女,這方面的知識想來是有的,大概知道沒事兒,才會不在意吧。”
先前說話的產婆便抖了抖身子,連聲道:“你說的沒錯,定是這樣的,既如此,我也不多嘴了。但愿老天保佑,讓她這一個多月平安過去,咱們領了賞銀離開就好。”
話音未落,忽見臺階上房門打開,寶珠走出來,吩咐廊下一個小丫頭道:“去,到表姑娘那里,讓做兩碗酸梅湯,就說奶奶想喝。”
小丫頭答應一聲去了,寶珠轉身進屋。兩個產婆面面相覷,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便小聲道:“聽說那位表姑娘如今就是這府里管事的,二奶奶竟把人家當成了使喚人,這未免也太跋扈了些。”
另一個婆子道:“你知道什么?那位表姑娘不過是寄人籬下,沒名沒分的卻把持府里大權,這正常嗎?叫我說,她不過是暫時替二奶奶管事兒罷了,等二奶奶生下孩子滿月,那表姑娘妥妥要交權的,這會兒還不使勁兒巴結著?二奶奶將她當成使喚人一般對待,或許還正合人家心意呢,用得著你在這里打抱不平?”
說完身旁產婆也笑了,點頭道:“你說得對,咱們在這府里好吃好喝的住著,操這些心做什么?倒不如回去就著煮豆子再吃兩盅酒。”說著話兩人便慢吞吞去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