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認罰呀,陛下……”皇貴妃被女使挾著,邊走邊回頭,“是臣妾教子無方……”
“母妃,是兒臣的錯!母妃!”另一邊安王也被內侍圍著,邊走邊喊。
一行人就這樣被拽走了,喊聲不停,漸行漸遠。
“陛下,您的身體,”福德見鄴明帝臉色不對,趕緊過來順胸口,“要不要奴去傳沈錄事過來?”
鄴明帝搖頭,語氣滿是滄桑,眉宇間又蒼老了幾分:“孤前些日子沒薨,一定讓他們很失望吧?”
“陛下,”福德嚇得夠嗆,“您千萬不能這么想!”
鄴明帝重新躺平,閉上眼睛,在他面前母慈子媳孝、口口聲聲認錯,哪有這樣認錯的?他們這哪里是認錯?分明是串通好了,在他懲罰前大鬧一翻。
安王哪里喝醉了?當他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嗎?
一開口就是酒喝多了,哼。他是病了,但是他不傻,也不瞎!
福德生怕鄴明帝生悶氣,氣出個好歹來,又不敢勸,只能這樣守著,守了沒多久就特別后悔,沒把沈芩給留下來。
唉……除夕夜鬧成這樣,沐休結束早朝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呢!
出了長生殿,鐘云疏和沈芩一前一后走著,踩得積雪咯吱咯吱地響,兩人的大氅都裹在舞者身上,四人的身影拉成長長一條,似乎融在了一處。
鐘云疏突然住了腳步,讓沈芩隱到假山旁。
沈芩嚇了一跳,以為怎么了,卻看到圓墻之外,皇貴妃被強行送上軟轎,眼神卻向這邊看。
一起的,還有哭哭啼啼的安王妃和臉色鐵青的安王,被內侍們強行送出去。
皇貴妃回后宮,安王夫婦回安王府,路不同,可是他們的眼神里全是憤怒和委屈,一致向這邊看來,分明是恨上他們了。
等他們走遠了,鐘云疏才護著沈芩出了大誠宮,上了趙箭的馬車,舞者主動要求跟車走,被沈芩硬拽上了車。
沈芩靜靜地坐著發呆,一個字也不說。
鐘云疏有些擔心,但也知道沈芩的性子,車內還有其他人,并不適合他們之間的閑聊,轉而問舞者們:“鐘府不收歌舞伎,你們現在是自由之身了,有什么打算?”
兩名舞者撲通跪下:“我們什么事都會做,只求鐘大人給一個安身之所。”
鐘云疏有些詫異:“你們是怕……有人來尋仇?”
舞者們搖頭。
鐘云疏本以為,他倆只是不愿意入安王府,才尋到他頭上,怎么也沒想到,他們是真想入鐘府。一時間,猶豫著是不是要再多些心眼。
“鐘某可以安排你們離開永安城這個是非之地,送去其他城郡。”
“鐘大人,我們都是孤兒,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求求您,就讓我們留在您和沈大人身邊吧。”舞者的眼淚掉個不停。
沈芩回神,問:“你們叫什么名字?”
少女又驚又喜:“回沈大人的話,我原名叫小翠,現在叫非竹。”
少年有些靦腆:“回大人的話,我原名叫狗蛋,現在叫清泉。”
“兩位大人,非竹會繡花、做飯打掃,還會劈柴,采藥也會一些!”非竹的嗓音很柔,臉上身上雖然全是傷痕,但是一雙眼睛很清澈,眼中總有笑意。
“兩位大人,清泉也什么都會。”清泉忍不住插嘴。
鐘云疏一抬手,打斷他們的“自賣自夸”,永安城歌舞伎是什么樣的水準,能在大誠宮表演除夕祈福舞的舞者,都是千里挑一的人選,平日除了練舞,連穿衣洗漱都有人伺候。
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擠到鐘府來當傭人,他不信;只是沈芩單純又天真,就不在她面前戳穿了。
事實上,這樣冒冒然攔馬車求救,如果不是沈芩插手,鐘云疏是不會理睬的。
于是,一路無言到了鐘府。
馬車吱呀著停在鐘府大門外,只見檐下大紅燈籠掛了一路,映著雪白的屋頂和黑色飛檐,甚是好看。
沈芩還是第一次到鐘云疏的家里,駐足打量了片刻,問:“我還要趕回掖庭嗎?”
鐘云疏正色道:“沈錄事,里面請。”
沈芩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這問的是什么狗屎問題?她已經不是掖庭醫了!
進了鐘府,鐘云疏先讓陳娘去安置非竹和清泉,然后又親自帶沈芩去了暫住的屋子,順便介紹一下環境。
鐘云疏邊走邊說:“非竹清泉來得古怪,你要多加小心。”
沈芩已經快累傻了,聽到這話很是心累,卻也只能點頭:“我是不是多管閑事,給你添亂還連累了趙箭大人?”
鐘云疏卻笑了:“要是見死不救,就不是沈芩了。”
“……”沈芩一怔,立刻抗議,“我才不是!”可仔細一想,自從在掖庭看著肆號男囚死在眼前,她就沒法見死不救了。
鐘云疏替沈芩歸置好東西,招呼道:“走吧,陳娘他們一定等著急了。”
沈芩跟在他身后,深呼吸好幾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鐘云疏不回頭也能感覺到她的糾結。
“沈家的冤屈是沒法申訴了吧?”沈芩腳步一頓,望著鐘云疏高大挺拔的背影。
“你為何會如此想?”鐘云疏難得臉色一僵。
“陛下最近召我進宮,次次都給賞賜,今天大方到私庫任選三件,卻絕口不提父親和兄長,以及被謀害的沈家女眷。”
沈芩平日懶得計較,沈家的事卻一直繃著腦袋里弦,鄴明帝這種態度只讓她有一種想法,他想用物質補償來堵她的嘴。
“你之前也說,在陛下面前提過,他不置可否;而我就算在長生殿,陛下也絕口不提,仿佛沈家只有我一個人。”
“沈芩,你聽我說。即使是一國之君,也無法隨心所欲,尤其是現在,他極需老臣能士。查晉工謀逆,牽連了許多人。”
“一國也可以看做一個人,身上有許多傷口,而且身體底子不好。一下子治療所有傷口,身體吃消。所以,只能一個口一個來,先治療大傷口,等身體復原一些,再治其他。”鐘云疏打了個比方。
“沈芩,相信我,沈家不會蒙冤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