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了。”阿汶達趕緊接話。
“我這身體是治不好的,”男子的嘴唇很干,剛說了一些話,就裂了好幾道口子,隱隱滲血,“不然,怎么會和人起點爭執就發病了。”說完,又閉上眼睛。
“你姓什么?家在大澤河旁的什么地方?”沈芩決定趁熱打鐵。
男子卻仿佛耗盡力氣一般,連眼睛都沒睜開。
話題從親人開始,又從親人結束,沈芩和阿汶達互看一眼,深刻體會過,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心理創傷,根本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撫平的。
之后,不管沈芩如何詢問,男子都一言不發,好像睡了。
病房里只剩下沉默,和兩人穿著隔離衣時明顯的呼吸聲。
阿汶達拿胳膊肘捅了捅沈芩,給她打氣:“可以啊,錢師弟,你竟然能編出這樣的故事來。”
沈芩回他一肘:“這是真事好嗎?!”但是鎖兒和他娘的事情說來話長,就懶得和阿汶達說。
“那你怎么沒和我說過?”阿汶達不樂意了,說好分享的!
“真的!我和鐘大人還想著給他找個養父,”沈芩一身衣服都熱透了,“可是你知道那孩子怎么回答嗎?”
“他要當你們的孩子?”阿汶達絞盡腦汁,想出了最不可能的答案。
“小男孩兒特別傲氣,回我說,他爹爹可以把木雕兔子拆成二十四塊,還可以做水里游的木頭魚,除非新爹爹更厲害,不然他不要。”沈芩一臉挫敗。
“果然傲氣……”阿汶達難得看到沈芩吃癟,“哎哎哎……快躺下,怎么起來了?”
沈芩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起身的男子:“你哪里不舒服嗎?快躺下!”
“那個孩子叫什么?”男子急切地盯著沈芩,額頭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跳。
“鎖兒,”沈芩一時沒反應過來,“怎么了?你不是說全家都被大水沖走了嗎?”
“我家在大澤河旁的豐陽縣城,我姓戴,是機關匠人。”男子喘得厲害,被阿汶達強行摁回床榻上。
“豐陽戴氏?”沈芩驚到了,“不對啊,鎖兒說,他爹為了救小妹妹被大水沖走了!”
“我妻子姓李,村子里盛產符紙,”男子情急之下,抓住了沈芩的手,“我教鎖兒做的木雕小兔,還答應教他做木頭魚!我,我,我……”
男子蒼白的臉色忽然泛紅又微微發紫,嚇得沈芩拿起帕子捂了他的嘴:“再這樣下去,你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男子喘了好一會兒,呼吸才平穩下來,緊盯著沈芩:“我沒騙你,我真的是豐陽戴氏,跳進水里救女兒被急流沖走,溺亡前伐幸被翻倒的大樹攔住,被人救上了岸。”
“那里在豐陽城下游,上岸了就四處打聽,最后聽說豐陽城被大水淹沒,無人生還,大病一場。醒來才知道,被人發賣了充流放的人頭,一直在流放的路上。”
沈芩和阿汶達都是謹慎的人,看著男子也只是半信半疑,生怕他是因為親人沒有,想亂認鎖兒這個孩子,畢竟冒領孩子帶回家當畜牲養的混帳也不少。
沈芩想起乖巧懂事的鎖兒,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兒,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鎖兒偷偷抹淚的側臉,再看向男子,側臉的輪廓出奇得相像,驚得目瞪口呆。
阿汶達看到沈芩瞪大的眼睛,以為她哪里不舒服,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沈芩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男子截了話。
“我是真的!真的!”男子急了,“你告訴我鎖兒現在怎么樣了?鎖兒娘怎么樣了?”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沈芩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留條后路,“綏城距永安路途遙遠,就算驛站快信也要不少時日。”
“你總覺得自己好不了,也沒有認真養傷,我不打算把這個消息轉告鎖兒,萬一你沒撐住,那鎖兒該多傷心啊!”
“我一定好好養病,”自稱豐陽戴氏的男子,說一句喘三回,“一定聽你們的話!”
阿汶達按住他:“行,現在閉上眼睛休息。”
沈芩的心里反而咯噔一下,鐘云疏說明日就要啟程,這名男子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同行,這可怎么辦才好?
阿汶達的目的達成,檢查的生命體征明顯好于白天,拍了拍沈芩:“我們走吧。”
“哦,”沈芩看了一眼引流管,“師兄,你快看。”
阿汶達順著沈芩的指向,看到男子胸側插的引流管里已經沒什么液體了,回捏無滲出,就意味著,自發性氣胸的破口正在緩慢愈合,這是病情好轉的征兆。
太好了!
等他倆把修訂過的治療方案轉交給郎中們以后,走出大門一看,鐘云疏坐在馬車上,看樣子等了不少時間。
沈芩脫了隔離衣就奔過去,雀躍地對鐘云疏說:“你絕對想不到,我們救了什么人!”
鐘云疏伸手把沈芩拽上馬車,塞進車廂里,遞給她兩罐調制鹽水,面無表情地囑咐:“先喝完。”
“哦,”沈芩一氣喝完,拿袖子抹了一下嘴,“你猜,我覺得你一定猜不到。”
鐘云疏沒有接話,還微微轉過身體,視線落在車門上。
沈芩滿腔熱忱地要分享好消息,被他這樣冷處理,頓時泄氣了三分,他似乎好像隱約是……生氣了。
不對,他怎么又生氣了?
于是,沈芩再用甩袖大招,捏著他寬大的袖口,搖了搖,又晃了晃。
鐘云疏實在被搖得受不了,才轉過身來:“身體還沒好,怎么可以到處亂跑?”
沈芩恍然大悟,湊過去又湊過去,把腦袋擱在他的肩頭:“人命關天嘛,反正明日就要啟程了,我有的是時間養病。”
“以后不可以,”鐘云疏的臉色泛著冷,卻還是拿了陳娘預備的帕子,替沈芩擦去滿頭的汗水,“還想病上加病嗎?”
“哦。”沈芩努力扮乖。
站在馬車前的阿汶達聽著他們的對話,猶豫著是上車呢,還是站在原地比較好,因為現在進馬車,他特別像閃閃發亮的電燈泡。
趙箭笑著招呼:“文公子,快上車!”
阿汶達臊眉搭眼地鉆進車內,乖乖地窩在角落,還是被鐘云疏凌利的眼神瞥過,不由地縮了縮脖子,心里五味雜陳。
都是神醫,怎么差別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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