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云疏勒停大黑馬,取下雙肩包,從里面取出一塊磁礦石練成的圓球,擱在石板路的中心位置上,順勢推出。
圓球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滾動,不斷向前,再向前,伴著細碎的金屬碰撞聲,越來越遠。
他在石板路的左側和右側,各滾一個圓球,石板路上再次傳來清晰的滾動聲和細碎的動靜,直到圓球經過巷口。
鐘云疏翻身上馬,不急不緩地通過第二個巷口以后,下馬撿起三個帶著細索的圓球,在地上鋪開一塊厚毪,將吸在圓球上的鐵蒺藜、鐵刺和鐵針逐一捋下以后,卷成包袱。
鐘云疏拍了拍馬脖子:“等著。”話音未落縱身上墻,沿著圍墻的頂部走了一段,躍進鐵匠鋪里,將厚毪打開,全都倒進了溫著的熔爐里。
等他從墻頭躍下,大黑馬已經悠閑自得地下面等著,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
鐘云疏看了看天色,一甩馬鞭,騎著大黑馬向著烽火臺筆直地前進,不到兩刻鐘的路程,他躲過了三次箭雨,五個暗樁深坑和兩根絆馬索。
想來,綏城的烽火臺廢棄以后,這路再也沒人走過,被“沈神醫”改造成了一條死亡之路,想到這里,鐘云疏的嘴角微微上揚,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敵手。
戰族與生具來的征服和挑戰欲望沸騰起來,鐘云疏揚著馬鞭,沖向烽火臺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位“沈神醫”到底是何方神圣,還具有北原精銳的伏擊之術。
沈神醫愜意地躲在烽火臺下,用庫房改成的臥室里,在一張麻繩編就的吊床里,悠閑自在地晃來晃去。
石壁高低不等的龕位里燃著長短不一的蠟燭,照亮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木箱,彌漫著一股混雜許久的草藥味兒。
“到現在還沒出現,鐘云疏在大鄴的安逸日子過得實在太久了,”沈神醫在吊床晃到墻邊時,就轉頭吹滅一支蠟燭,晃來晃去的時間,蠟燭滅了大半,“等得我都困了。”
每滅掉一支,里面的陰森氣氛就濃烈一些,等到只剩最后一小節蠟燭時,整體呈大圓形的臥房里,陰森得堪比鬼屋,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東西從罐子或者木箱里鉆出來。
“鐘云疏,這么多年不見,我還真有些小激動……”沈神醫瞇著眼睛碎碎念,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不知道阿汶達那個蠢貨會不會來,要是能一起來的話,哈哈哈……該多美妙。”
“騙子能治好這么多人?名醫就治不死人了?”沈神醫興致勃勃地摳著指甲旁的死皮,一件薄衫像破抹布似的蓋在身上,外露著三處正在愈合的箭傷,“等到阿汶達這個蠢貨反應過來,就只能帶著白鹿醫來求我。”
“哈哈哈……天怎么還不亮?天亮了,就能聽到白鹿醫變成瞎子的消息,阿汶達只怕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下來求我,求我這個騙子替他們治眼睛。”
“到時候,我就會成為大鄴第一名醫……多可笑?多可悲?”
“最得力的手下差點丟了性命,心愛的女人雙目失明,足以讓鐘云疏失去理智,變成一頭只知道復仇的兇獸……”
“不知道這頭惡獸會用什么法子來抓我?真讓人期待呢?”
“竟然還不來?難道說,鐘云疏大意到死在路上了?”
“不是吧?他這么容易就死了?!”
“他怎么能這樣隨便死掉?!”
幾段話的時間,“沈神醫”的嗓音語調變化了許多次,像人形的變形蟲,體內藏著不同的魂魄和人格,唯一不變的是冰冷帶著恨意的深灰色眼睛。
時間在他的自言自語中一點一點過去,直到外面天亮了,設置的借光鏡將臥室照得亮堂堂。
“沈神醫”躺在吊床里,睡得鼾聲如雷,粗黑油膩的長發亂糟糟地垂著,仔細看,還能看到小蟲子在上面爬。
“咣!”一聲,沈神醫胡亂翻身,從吊床上摔下來,疼得一通亂罵。
“竟然沒來?!”沈神醫扒拉著一頭堪比雜草的長發,罵罵咧咧地走進另一個空間,就著地下溝渠的開口,對著自己潑了幾桶冷水。
“竟然不來!”
“咚!咚!咚!”沈神醫對著木桶撒氣,把桶踢得亂響。
好一會兒,這簡單粗暴的泄氣途徑好像發揮了作用,沈神醫終于心平氣和地換了一身衣衫,悠哉哉地開口:“他不來,那就只好我去找他了。”
“找人的動靜太大,可怨不得我。”
鐘云疏在離開城西大宅時向陳娘要了全套防護用品,靠近烽火臺以前就下馬穿戴整齊,并指示大黑馬隱入附近的樹林里,然后背著包,悄無聲息地靠近。
越靠近烽火臺,就越有莫名的熟悉感。
鐘云疏跟隨雷霆四處辦案,需要對三教九流都有所了解,對建筑格局和逃犯藏匿之處也知道不少,包括大鄴境內的烽火臺。
大鄴各地烽火臺的建制完全相同,堅固耐用,地上地下的結構固定,只能妥善利用,不能改動。相較于地上的石堡,地下部分更堅固,而且易守難攻。
鐘云疏四處張望,找到了相對于烽火臺的視線死角,縱身躍下該處的大樹,隱身在茂密的樹冠層里,準備用最省時省力的守株待兔法。
原因很簡單,烽火臺地下雖好,但是不見陽光、空氣污濁、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蟲蟻,只要天氣晴好,就必須到上面曬太陽,不然很容易染上各種各樣的皮膚病。
更重要的是,沈芩說過“人體是個用進廢退”的精密整體,長期在地下對視力的影響很大,所以綏城風外才有像鬼魂一樣四處游蕩的“沈神醫”。
鐘云疏抬頭仰望,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閉上眼睛,想著沈芩醒來以后見不到他,多半會把昨晚當成夢一場,而且他臨走時還囑咐了趙箭陳娘鐘伯他們,就當他從沒出現過。
這樣,沈芩不會想著出來找他,也不會太過擔心他,她的心思太重,無謂的擔憂和焦慮只會消耗她的精力和體力。
等他事成以后回到城西大宅,才是最合適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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