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羽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不成!”
“我去了說不定能幫上忙!”陸清雨固執起來。
“那些山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怎能讓你去?”
“他們上面都有家眷,還能惡到哪里去?再說,他們在鎮上搶劫,也沒聽說殺人啊?”
陸清雨有著自己的理解,亂世,為的不過是活命。老虎山也就半年前才來了這幫山匪,如今這世道,山匪也是被逼的。
弘羽還是不答應,“不成,太危險了。”
“你要是不答應,我等你走后自己去!”陸清雨耍起無賴來,弘羽還真沒辦法。
他笨嘴笨舌的,講理自然講不過清雨,清雨也就是仗著他對自己好,才敢這樣的。
見弘羽艱難地點點頭,陸清雨高興起來,忽地踮起腳尖,兩手捧著他的臉頰親了一口,“么么……”
弘羽愣了,看著飛快跑出去的陸清雨,良久才反應過來。
手撫在本親過的地方,尚有余熱。
他不自覺地紅了臉。
晚上在他們家吃的飯,為了準備后晚飯,陸清雨叫來小桌子娘幫忙,半晌午的時候就開始和面烙餅,上山挖筍摘野菜,把家里這些日子積攢下的臘肉全都貢獻出來。
在院子里擺上幾塊條石,當作桌椅,那幫子人也沒什么講究,蹲著站著都能吃飽。
鄭氏看得心頭肉直跳,嚷嚷著,“天爺呀,這么吃法,咱家都被吃空了。”
陸清雨笑笑沒敢吱聲,這個時候可不能得罪鄭氏,好好哄著她睡下她才好偷跑出去。
倒不是她不怕危險,而是太過信任弘羽能護著她周全。
夜里,等鄭氏睡下,弘羽悄悄帶著清雨坐上馬車,領著二十多個人出發。
他先把四個死士派出去,讓他們先行潛伏到山上,做好內應。
等帶去的人感到,再另行分派。
陸清雨看他安排這一切甚是妥當,隱隱有領袖風范,心中慢慢有了主意。說起來弘羽不該這么平凡庸碌過一生的,很該做一番事業。
再說,亂世中,安穩的日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聽說西邊已經打仗了,也就他們南梁北齊西楚交界的地方屬于三不管地帶,戰火還未蔓延過來。
可依照當今局勢來看,打仗遲早的事兒。與其到時候顛沛流離逃亡,還不如現在做好萬全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這么一想,她更覺得這趟老虎山之行來對了。
子時,他們趕到老虎山下。
弘羽把馬車趕到樹林里藏好,這才扶著陸清雨來到山腳。
烏鎮那二十多個鎮丁東倒西歪站著,不大像個樣子。
好在被抓去的八十多個鎮丁大多都是他們的叔伯兄弟,血濃于水的情分在,所以他們才樂意來救。
弘羽見他們站在山腳下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眉頭不由皺了皺,忽然冷聲道,“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陸清雨也被他這突然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從未見過他這么嚴肅的樣子。以往見過他高冷如天山雪的樣子,見他殺人不眨眼如地獄修羅的樣子,唯獨沒見過他如此認真的模樣。
眾人見他發火,立即噤聲。
也許他那天生自帶冷傲的樣子嚇著了他們。
“四人一組,分為五隊,每隊一人帶隊,依次往上爬!”他不帶任何感情地吩咐下去,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這種交替往上進攻的方法,讓陸清雨忽然想起了狼群,聽說狼群就是這人捕獲獵物的,莫非這家伙跟狼學來的戰略,不然怎么就能指揮得了這二十個人?
沒來得及多想,她已經被弘羽背著往山上爬。
“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來吧。”陸清雨有些不好意思,爬山可不比走平地,崎嶇陡峭的,他怎能受得了?
“不放!”弘羽攏緊她的腿彎,想了想,又解釋給她聽,“路不好走,容易摔倒!”
那背著她,他就不容易摔倒了?
只是這話陸清雨還沒說出來,就咽下去了。
因為弘羽已經往上爬了,背著她,他還能走在前頭。
半山腰有星星點點的火把,還有隱隱的說話聲,她不敢再吭聲,唯恐給他們惹來麻煩。
一氣兒爬到半山腰,弘羽忽然抬手止住眾人。
陸清雨聽到其他人呼哧呼哧直喘氣,只有弘羽,似乎走平地一般,氣息綿長平穩。
半山腰有木樓,上面有山匪值夜,顯然是瞭望哨。
弘羽伸手示意其余人停下來,他則放下陸清雨,貼著她耳邊悄聲囑咐,“你等在這里。”
陸清雨明白,點點頭。
弘羽忽然低頭,給她撩了下耳邊的碎發,晚風吹過來,有淡淡的皂角香從他指尖傳來。
陸清雨不爭氣地紅了臉,垂下頭去。
弘羽幾個縱躍就不見了人影,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就見木樓那幾個瞭望哨上的人已經倒在地上。
后面還有幾個木樓,幾乎與此同時響起一聲尖利的狼嚎聲,聽上去毛骨悚然,就見四個黑影撲上那幾個木樓,估計是那四個死士配合的。
解決了半山腰的瞭望哨,弘羽又轉身回來,氣定神閑地背起陸清雨,仿佛什么都沒發生。看得那二十個鎮丁目瞪口呆的,心有余悸。
一行人順利地來到山頂,如入無人之境。
山頂的木屋里,燈火輝煌,等聽得見人聲鼎沸,歡歌笑語。
許是山匪們正在慶功吧?
畢竟搶劫了鎮子,獲得了不少的物資,又抓獲了八十多個鎮丁!
弘羽指揮人分頭行動,不多時,就有消息傳來,說是找到了鎮丁們被關押的地方。
“大兄弟,他們被關在后面一處柴房里,有十來個人把守,怕是不好救……”一個鎮丁苦著臉跟弘羽回稟。
陸清雨聽得那聲“大兄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弘羽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疑問。
陸清雨不好意思當著鎮丁的面講,就擺了擺手,輕聲道,“想個法子找到他們的酒窖,咱去下點藥……”
那鎮丁眼睛一亮,豎起大拇指,“好主意!”
弘羽也覺得好,當即行動起來,不多時,就有人找到了藏酒的地方。
陸清雨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弘羽,“這事兒交給你。”
她就不去了,去了也是礙事。
弘羽接過紙包,一個閃身就引到暗處,不多時人就回來,說是已經把藥下在酒里。
他們就躲在外頭遠遠看著,幾個人搬著酒壇子進了正面的大房子。
他們等啊等,約莫一炷香過去,弘羽方才帶著人摸了過去。
門口還守著七八個人,他先把他們放倒,方才透過窗紙往里頭看。
里面東倒西歪,桌子、地上都是人,顯然已經喝了陸清雨的藥了。
坐在鋪著狼皮褥子主座上的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像個白面書生,一點兒沒有匪氣。
眾人愣了愣,印象中以為老虎山上的頭目肯定是個黑張飛一樣的大漢,誰料竟然是個如此文弱的書生,讓人不敢置信。
“諸位,別來無恙啊?”他看著弘羽帶著一群人闖進來,面上含笑,十分有禮。
弘羽不擅長跟人打交道,自然沒說什么。
其他人也就不敢說話。
陸清雨站在最后面,打量了那人幾眼,悄悄退了出去。
這里不是她的戰場,她要去該去的地方。
四個死士跟了上來,他們按照鎮丁先前搜索的路線,悄聲摸到了后山,那里錯落分布著一個一個小院子,顯然是山匪家眷住的地方。
此時正是深夜,家眷們都睡了,靜悄悄的,也分不清哪家是誰,不過陸清雨聽弘羽說過,這里有個瘋婆子,她就專門叫人去查。
其實也用不著怎么查,瘋婆子夜晚瘋得更厲害,沒多久,他們就聽見一個小院子里傳來摔打東西罵罵咧咧的聲音,于是直接奔了過去。
隔著門縫,就見院子里站了一個老婦人,借著月色和院子里的燈籠,那老婦人披散著花白的頭發,衣衫不整,又唱又跳,聲音干啞,聽上去就想缺了油的車軸。
“把她帶出來。”陸清雨朝身后一個死士吩咐著,那死士飄然躍過墻頭,打開大門,一群人明目張膽地闖進去。
那瘋婆子見了人竟不害怕,只是轉過身來,一雙赤紅的眸子盯著他們,肆無忌憚地笑著,“菩薩來了,菩薩來了。”
說著,就奔著陸清雨而來,“菩薩,您是來超度老婦人的嗎?”
陸清雨汗顏,她一身黑衣男裝,怎么看也不像菩薩呀?
這老婦人,果然瘋了。
“我不是菩薩,我是來救你的。”想了想,她還是溫聲安慰這老婦人,“你跟我走……”
老婦人一聽她不是菩薩,就轉過身不理她了。
陸清雨無奈,朝死士使了個眼色,他們上前就把她抬頭抬腳抬了出去。
老婦人嘴里哇啦哇啦叫著,陸清雨也不管,直接叫人抬到前面那座正屋外。
屋內,并沒有像他們設想的那般順利,先前倒下去的人還有一部分趴著,上首那書生匪首身邊卻圍了一圈人,足足有四五十,比起弘羽帶的人多了兩倍。
陸清雨看明白了,這些人分明還有后手。
“你們一上來,我們就接到信兒了。”白面書生匪首很是得意,“你們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殊不知掉入我的圈套了。”
陸清雨思索著,實在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上山的時候明明是靜悄悄的。
像是探查到她的內心一樣,白面書生笑嘻嘻好心地解釋著,“叫你們死也做個明白鬼。子時瞭望哨的人要回來吃宵夜……”
“我去!”陸清雨忍不住爆了粗口,這山匪的待遇竟然這么好,也是他們心急,沒有再等一夜。
不過要不是因為這有個規定,也許他們能出乎意料呢。
白面書生匪首笑得很是柔和,看了看弘羽,揚著下巴,“如何?是自刎還是喝毒酒?”
見弘羽不動聲色,他又擠擠眼,“只要你死,其余人我立馬放了。”
陸清雨一聽只覺不好,鎮丁們和弘羽不過才認識幾日,沒什么深厚的感情。
這個小死白臉山匪,顯然不是個好東西。
那些鎮丁們都眼巴巴瞅著弘羽,眼睛里分明寫著“你死了換我們八十多人,值!”
弘羽沒說話,像是在思考。
陸清雨卻急壞了,弘羽是個不會為自己辯解的性子,萬一真答應這小死白臉的條件怎么辦?
她剛要不顧一切沖進去,忽然聽到一個清泉泄流般的聲音,“你要是反悔呢?”
“我白某人一向說話算話。”原來小死白臉姓白。
誰知道他算不算話?又沒打過交道!
“那好!”弘羽答應了。
聽見這話,陸清雨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不顧沖進去,“弘羽,你別傻!”
弘羽回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燭火中,那笑容像是夏花般燦爛。
還沒等陸清雨說話,弘羽忽然拔出旁邊鎮丁的佩刀,朝脖子上抹去。
“弘羽——”陸清雨撕心裂肺地喊著,幾乎心神俱裂,剎那間,心兒都要碎了。
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以往也不過是對他頗為憐惜,可輪到心痛,這還是頭一次。
一瞬間,她的眼淚下來了,“你怎么這么傻?”
下一句“你死了我怎么辦”還沒說出口,就見一道白虹直貫上座上的人。
小白臉匪首大喊一聲,偏著腦袋躲過去,一綹頭發飄落在那張鋪了灰狼皮褥子的座椅上。
“你言而無信!”他氣急敗壞地大罵。
弘羽則趁勢而上,身子幾個縱躍,跳到那人面前,探手對著那人的面門抓去。
小白臉匪首身形一錯,往旁邊跳去。誰知他快弘羽的身形更快,手一翻,如蛟龍入海般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甩,他就似斷線的風箏般朝座椅上摔去。
弘羽一步欺上前,順手拔下座椅上方扎在墻上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于殺伐中透出一絲恣意瀟灑來。
小白臉嚇得臉都青了,“少俠,少俠饒命,有話好說,嘿嘿……”
“他不是什么少俠,也不想要你的命!”此時陸清雨才緩過一口氣,走上前,對小白臉匪首笑吟吟道。
“那,那要什么?”小白臉匪首也許嚇傻了,結結巴巴問。
陸清雨嗤笑一聲,“他再說不知道,削掉他一只耳朵。”
“你這婆娘好狠毒!”小白臉匪首嘶喊著,十分痛恨地看著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