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蕭珩在驛館設宴款待眾位前來相幫之人。
他坐了諸位,楚云朗坐在左下手,弘羽和陸清雨坐了右下手,白旭坐在楚云朗下手。
等菜上得差不多的時候,蕭珩忽然笑道,“一會兒讓大家見幾個人。”
眾人不知是誰,等了一會兒,就見一個女子裊裊婷婷走進來,不是余紫苑卻是誰?
她一身大紅的裙裾,梳著高高的飛仙髻,插著一副赤金紅寶的頭面,雍容華貴,落落大方。
憑她的長相和氣度,將來母儀天下也是綽綽有余的。
她一進來,就瞥了眼陸清雨這邊。陸清雨不甘示弱地對上她那雙丹鳳眼,含笑點頭。
反正她不怕她,又不是沒揍過她!
如今她有死士,她也有人馬,不服來戰!
雙方視線在空中電光火石交匯了一會,四周的人都可以感覺到發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了。
余紫苑忽然朝弘羽微微點頭,朱唇輕啟,展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
臥槽!果然美!
陸清雨都看呆了,扭頭看弘羽時,卻見他波瀾不驚,眸子冷然,視若不見。
她悄悄拿肘子碰碰他的,“你傻了?人家對你笑呢。”
弘羽側臉看著她,唇角的弧度慢慢擴大,“小雨可是吃醋了?”
“吃你個頭!”陸清雨一巴掌扇過來,“女人吃醋是最沒出息的表現,本姑娘怎么會做?”
弘羽點頭笑,“娘子最棒!”
陸清雨傲嬌地甩了個眼神給余紫苑,見她已經收回目光看向蕭珩,“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來,到本宮這里!”蕭珩熱絡地招呼著這個未婚妻,彷佛一點兒隔閡都沒有。
余紫苑笑笑,順從地走過去了。
過沒多時,慕容俊和慕容馳父子也來了。
和蕭珩、楚云朗見過禮之后,慕容俊又看了眼弘羽,方才和慕容馳走向自己的矮幾旁。
陸清雨和弘羽對視了一眼,又很快別開,兩個人心里有數:這是鴻門宴啊。
再看余紫苑的臉,依然那么美,只是這張臉美得有些不大自然,神色倒還平靜。
不過一半能做大事的人,還是能裝會演戲的。
陸清雨沒覺得什么壓力,反正她立了功的,蕭珩還欠著她很多銀子呢。這頓飯,她只負責吃,還要狠狠地吃。
余紫苑坐下之后,目光若有似無地在他們面前掃了幾眼,陸清雨知道她對弘羽還沒死心呢。
她也是弄不懂,放著蕭珩現成的太子妃不做,為何偏偏對弘羽情有獨鐘?
她的男人,豈容他人染指?
這么想著,她又拉了下弘羽,弘羽心領神會,往她身邊靠了靠。
蕭珩似乎什么都沒看到,殷勤地給余紫苑剝了一粒葡萄,親手喂到她的嘴里。
“嘗嘗,這是西邊送來的,味道如何?”
余紫苑吞下葡萄,嘴里的甘甜讓她幸福地瞇了瞇眼,點頭,“不錯,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蕭珩竟然不顧自己尊貴的身份,又給余紫苑剝了一個。
余紫苑的臉色忽然變了。
她似乎才反應過來,蕭珩也太好了吧?從小到大,她從未見過蕭珩對哪個女人這么好過!
前世里,蕭珩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今生他怎么會轉性?
余紫苑不敢確定蕭珩是不是在懷疑她,遞到嘴邊的葡萄她不得不含了,卻放在嘴里不敢咽下去。
比起蕭珩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她重活一世,還是心有余悸的。如今她也就占了個先機而已。
“怎么不吃了?”蕭珩接過宮女遞來的濕帕子,臉上帶笑看著她,只是笑不達眼底。
“太甜,吃多了怕太胖!”余紫苑到底還是咽下去,才回話。
這理由聽得蕭珩撲哧一聲笑出來,眼角余光掃了眼正埋頭苦吃的陸清雨,忍不住道,“你們姑娘家都怕胖嗎?”
余紫苑順著他的眼光看向陸清雨,就見她面前碟子里堆得小山一樣,而弘羽的筷子還在不停地給她夾菜,她心中一堵,比豬還能吃,這樣的女人,阿弘怎么看得上?
弘羽卻一個眼神都不肯給她,這讓她不禁氣餒起來。她想要的東西,還從未要不到的。
她又偷偷瞥了眼垂著眸子把玩著酒杯的楚云朗,這個男人一直都沒看她,難道攻城失敗,她一點都不擔心嗎?
正在心思翻轉的時候,蕭珩忽然拍了拍手掌。
一隊舞姬魚貫而入,身上披著紗衣,身姿曼妙,一覽無余。
“這是本宮新近得的,個個都有過人的舞姿,諸位可要好好欣賞了。”
話落,響起悅耳的琴聲。
舞姬們翩翩起舞,紅紗飄起,蔓延開來,像是開得濃郁的曼殊沙華。
連陸清雨都抬起頭來,津津有味地看著,時不時還戳戳弘羽的胳膊,“看,這個身材最好,不胖不瘦的,最有看頭。”
看得比男人還起勁!
弘羽無奈地笑,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然貼著她的耳朵來一句,“都沒你好看!”
陸清雨白他一眼,“什么眼神?”
楚云朗意味深長地舉著酒杯放在嘴邊,卻一滴沒喝,只是悄悄地打量著陸清雨,見她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舞姬,忍不住笑了笑:這丫頭,古靈精怪的,還睚眥必報的,倒是有點兒意思。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
陸清雨率先鼓起掌來,“好,好。”
蕭珩含笑道,“沒想到陸大夫竟然喜歡看歌舞?”
“好看的東西誰不喜歡?”陸清雨笑著,意猶未盡。
“說到好看,陸大夫怕是還沒見過。”蕭珩挑挑眉稍,“陸大夫要不要見識見識?”
“好,還有什么好看的?”
看著陸清雨興致盎然,蕭珩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伸出中指對著余紫苑勾了勾,“余大小姐自幼精習舞蹈,就讓她為諸位獻上一支吧?”
這話看似疑問,實則帶著不容商量的余地。
余紫苑愣了,半日才漲紅了臉,壓低聲音,“殿下喝醉了嗎?我可是你未來的太子妃……”
“正因為是本宮的太子妃,所以才更要獻舞。”蕭珩語氣加重,“今日這些人,都是隨同本宮守衛富陽城的好兄弟,你身為本宮的太子妃,跳個舞給本宮的兄弟看看,又有何妨?”
理由冠冕堂皇的,余紫苑要是拒絕,就意味著她沒拿這些人當兄弟當親人,就是在打太子的臉!
一腔怒火的她,只得咬碎銀牙往肚里吞。
她站起身來,往后退了幾步,就支起一個架勢……
“跳舞怎能穿這么多?”蕭珩好心地看著她建議,“去換一套輕紗來。”
余紫苑兩眼能噴出火來,讓她跟歌姬一樣剝得赤條條的披上一層輕紗任人觀賞嗎?
她成什么了?
眼淚在眼圈里打轉,她倔強地咬著唇,看了眼蕭珩,楚楚可憐。
蕭珩好似完全看不見,含笑擺著手,“去吧,兄弟們都等著你呢。”
她又看著楚云朗,楚云朗充耳未聞,一雙眼睛只是停在手中的杯子上,似乎看不夠一樣。
余紫苑死心了,最后看了眼弘羽,就收回目光。
她慢慢朝外走,一個宮女跟著她,遞給她一套剛才歌姬穿的衣服,“大小姐,殿下讓你換上這套……”
余紫苑咬牙死死盯著那套潔白卻有清透的輕紗,紅唇已經被她咬出了一條血痕。
今日蕭珩如此羞辱她,他日,她要百倍還給他,挫骨揚灰,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心中的怨毒越來越強烈,她離去的背影也越來越挺拔。
“殿下,”身后,一個清潤如山泉般的女聲響起,“歌舞也就罷了,咱們吃喝要緊……”
余紫苑忽然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扭頭看去,見陸清雨正笑吟吟和蕭珩說話。
蕭珩從善如流,點點頭,“陸大夫說的是,昨夜熬了一夜,還是吃完喝完盡興后回去歇息才是!”
又叫住余紫苑,“那你就回來吧。”
余紫苑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勉強鎮定下來,她就跟條狗一樣被人喝來呼去,即使不讓她穿著輕紗跳舞,這個丑,她也記下了。
還有,她一點兒都不會感謝陸清雨,這個該死的鄉巴佬,想霸占著阿弘,想和他雙宿雙飛嗎?
做夢!
那個皇后寶座是她的,誰也別想拿去。
她恨得咬牙切齒,卻面色無瀾地走到蕭珩身邊,慢慢坐下,長長的睫毛,斂住她所有的心事。
楚云朗忽然把杯中酒一口飲盡,意興闌珊地放下酒杯。
忽聽陸清雨笑道,“二皇子殿下,頭風可不宜飲酒啊。”
楚云朗含笑看過來,“多謝陸大夫,不知陸大夫哪日有空,幫在下治治吧?”
“好說,我哪日都有空,殿下只要帶足銀子來潤生堂找我便是!”
聽著陸清雨直白毫不客氣的話,楚云朗氣笑了,“陸大夫還真是迫不及待呢。”
“那是,誰讓我缺銀子呢?”陸清雨一副心肝疼的樣子,可惜了她那兩萬多兩的銀票啊,夠她在富陽城買所大宅子了。
蕭珩哈哈大笑,“陸大夫急了,等著敲二殿下竹杠呢。”
楚云朗兩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沒辦法,誰叫有求于人家呢?”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唯有余紫苑垂著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這么多人,都沒人來安慰她一聲,都沒人給她個正眼,當她是死人吶。
今日所受的羞辱,改日要千百倍地還回來。
陸清雨一副貪財的樣子,惹得弘羽低低笑出聲來,“你這賺錢的點子可真不少!”
“那是,”陸清雨伸出一條胳膊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家里那么多張嘴,我不奮斗打拼點,怎么是好?”
弘羽就是一陣心疼,“以后我賺的銀子全都交給你,一分不留……”
“乖,這才是好老公啊。”她由衷地發出一聲輕嘆,四周的人紛紛朝弘羽投去一樣的眼光。
他卻只關心一個問題,“什么是老公啊?”
“呃,你就是我的老公,老公就是相公啊。”陸清雨好脾氣地給他解釋著,一臉溫柔。
弘羽就高興地笑了,雪白的牙齒露在外邊,看上去格外憨厚。
陸清雨也笑了。
滿屋子的天潢貴胄,她竟然一個也不動心,一心織在他的身上,不知為何,她就覺得弘羽這個人靠譜!
當然,長得,也最好看!
白旭就坐在他們下手,見這兩位一直眉來眼去的,一臉嫌棄沒眼看的樣子,“你們好歹也體恤我這沒成親的,別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唧唧歪歪的。”
“滾!”陸清雨丟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死小白臉!”
“白公子!”白旭氣得面色鐵青,刷一下打開折扇,氣急敗壞地糾正陸清雨。
陸清雨看著弘羽笑了笑,弘羽則冷冷地盯著白旭,雖然不說話,但白旭看得懂他的眼神:我的女人你別惹!“好好好,小白臉就小白臉吧。”他雙手舉起來,做繳械投降狀,乖巧的樣子,讓人想象不到。
陸清雨不知道弘羽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這土匪頭子給收服了,看他這乖乖聽話的樣子,怕是被打怕了吧?
等回家,定要好好問問弘羽!
蕭珩雖然讓余紫苑坐在他身邊,但眼神一直沒在她身上過,此時見這邊三個人說得熱鬧,忍不住笑問,“白公子沒想到是個性情中人,本宮今日能順利解圍,真是多虧你了。”
“不敢不敢,殿下不帶著剿我等,我等就感激不盡了。”白旭文謅謅地扯了幾句,聽得陸清雨牙酸。
這個土匪,還喜歡掉書袋子呢。
蕭珩自然不會帶人剿滅老虎山,能帶著人馬支援他,他求之不得呢。
當今亂世紛爭,老虎山的人馬誰不眼熱?這可是一個大好招安的機會呢。
“不知白公子有沒有報效國家的志向?”他拱拱手,十分親和地看著白旭。
正因為他沒有自己的私兵,才會處處受人掣肘,在別人眼里,他堂堂太子定是風光無限的,可誰知道背地里他受過多少排擠,被父皇猜忌過多少?
若是手中能有一支勁旅,將來在這亂世中就能有立足之地。
白旭自然聽出他討好的意思,刷地合上折扇,笑道,“我等都是粗人,自然慣了,哪里有什么志向?”
蕭珩也不勉強,他知道白旭這樣的人來不得硬的,只能慢慢找機會了。
當即眾人又熱鬧地吃喝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個個都有些面憨耳熱。
楚云朗忽然站起來,沖蕭珩抱拳道,“殿下,我去透口氣!”
蕭珩點頭,他自去了。
余紫苑飛快地掃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