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醫娘子

一百一 藥鋪訛詐

“哎,你跟我說說你是怎么說服白旭跟你下山救我們的?”陸清雨一雙眼睛亮晶晶,滿是好奇,拐了拐弘羽。

弘羽摸摸她的頭,寵溺地笑了,“那時候我只知道老虎山上有人,于是就上山去,白旭自然不肯,不過我把他打了一頓之后,他就肯了。”

“啊,你把他打了一頓?”陸清雨不敢置信,她還以為是弘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把那傲嬌的家伙給請下來呢,沒想到竟然是粗暴簡單的方式。

“嗯,”弘羽十分認真地點點頭,“我想過,我嘴笨舌拙,說又說不過他,再說時間緊迫,當然是出手最快!”

陸清雨聽著這番話,直嘆“有理”,還以為這男人榆木腦袋,沒想到竟是個聰明無比的。

“哈哈,你可真行,這下我放心了。”陸清雨習慣性地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弘羽順勢把她擁在懷里,陸清雨不知不覺就變成趴在他懷里了,姿勢很是曖昧。

不過兩個人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她也沒在意。

到了潤生堂門口,還沒等她下來,秦掌柜就帶著幾個伙計撲上來,一臉焦急擔憂,“陸大夫,聽說你被圍在城內了?”

陸清雨就挑了簾子,秦掌柜忙伸出手去,她卻徑直跳下車來。

弘羽跟在后面,面色不悅地瞪了眼秦掌柜的:要不是他過來,她該扶著他的手下來的,哪用得著跳下來?

秦掌柜莫名地就瑟縮了下,不自覺往后退了兩步。

陸清雨還以為他給她讓路呢,就含笑點頭,“勞動大家惦記了,還好小白臉,哦不,白公子他們去的及時,城沒破……”

“沒破就好,沒破就好,這年頭,哪里都不太平,嚇人的很!”秦掌柜跟個娘們似的,雙手合十,念叨著幾聲菩薩,忙把陸清雨等人讓進去。

弘羽一直牽著陸清雨的手,此時見人多,就跟她低聲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陸清雨就跟秦掌柜和幾個關心她的伙計,把當時攻城的情景說了一遍,當然隱去自己跟太子蕭珩、西楚二皇子那些人之間的事情,只說了城門差點被攻破,當時急得不行,只好把銀票散了換銀子,讓百姓出來幫忙。

秦掌柜聽得肅然起敬,“啊呀,沒想到陸大夫真是女中豪杰,竟然把自己的家財都散了……”

幾個伙計也是嘖嘖稱贊,“陸大夫真是心懷天下啊。”

陸清雨呸了一聲,眉頭擰了擰,就跟秦掌柜哭起窮來,“秦掌柜,我攢的銀子全都沒了,以后我可抱您老的大腿了……”

秦掌柜嚇得一個激靈,站起來搖著手,“別,別,我的大腿太細,把給抱折了。”

陸清雨還想再說,秦掌柜刺溜鉆到后院來個眼不見心不煩了。

陸清雨哼了兩聲,把圍著看熱鬧的伙計轟走,“起開起開,一個個都看我笑話呢,我這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們有什么好笑的?”

“那是,陸大夫如此善良英勇,自然是福澤綿綿,財源滾滾啊。”

“陸大夫不用抱別人的大腿,你自個兒就是大腿,咱們潤生堂還指望跟著您發財呢。”

一頓揶揄打趣,鬧哄哄的,也就把這事兒揭過去了。

陸清雨略休息了會兒,就坐到門口,等著坐診。

前面幾個病人都不是什么大病,開了方子就過去了。

正琢磨著晌午讓秦掌柜弄桌好菜來開開胃,門口忽然就涌來一撥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蓋著一塊白布,闖了進來,直奔陸清雨面前。

“揍死這個庸醫!”一個聲音跟炸雷一樣在頭頂上響起來,驚得陸清雨渾身抖了抖,抬起頭來,對上一雙銅鈴般的大眼。

面前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四方臉黑臉盤子,說話聲若洪鐘,震得耳朵嗡嗡響。

“怎么回事?”一個伙計從柜臺里轉出來,迎上去問。

“啪”一聲脆響,伙計話還沒說完就挨了那漢子一個大耳刮子,接著就聽他罵開了,“你他娘的還有臉問?要不是你們這里的庸醫開了方子吃死人,我們回來你們這破地方?”

陸清雨一聽吃死人,頓時大吃一驚,起身就朝擔架走去,她倒要看看什么時候開的什么方子,竟然吃死人了?

誰知那領頭的大漢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對著她的臉就扇過來,“你就是大夫啊,該死的,賠我媳婦命來。”

陸清雨人瘦體弱,被他拽住就動彈不得,眼看著那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在臉上,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來,把壯漢的手死死攥住,任憑他怎么掙脫都紋絲不動。

“敢打我娘子的人,我叫他見不著明天的太陽!”聲音清冷荒涼,聞之如同墜入冰窖,正是弘羽。

他還了楊安的馬,就趕過來看陸清雨,沒料到就碰到有人要打陸清雨。

他的火頓時按捺不住了,沒想到他當作眼珠子寶貝的人,竟然有人敢打她?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壯漢的手腕子被攥紅了,皮好像被剝掉一般,疼得他冷汗直流,扭頭看時,就見一個少年郎,約莫二十上下,五官精致如天人,嘴角卻噙著一抹冷笑,不怒自威看著他。

他和那雙荒漠般的眸子對視了一眼,就趕緊別開臉去。

實在是不敢和他對視啊,那雙眸子就跟孤狼一樣,滿是狠戾。

若是他說一個“不”字,估摸著他這手腕子就廢了。

他強忍著疼痛求饒,“少俠,少俠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陸清雨不屑地挖了挖耳朵,他娘的還真是些欺軟怕硬的貨。跟他們好好說話就瞧不起你,跟那些能把他們制服的人,能把人家當祖宗。

這些人,還真是一群下流胚子。

“你說你媳婦死了,敢問是何時來看的病?開的什么方子?”

陸清雨前世見多了醫鬧,來到古代還是頭一次見,稀罕得不得了。

她毫無壓力地背著手,繞著那壯漢前前后后看了幾遍,看得那壯漢都發毛了,冷哼道,“看什么看?沒見過男人吶!”

“呵呵,你是眼瞎還是耳聾,哪來的自信覺得我看你呀?”陸清雨一把拉過弘羽,道,“諾,這是我夫君,有這么個神仙般的人物在我跟前,你這樣式的我還看得下去?”

壯漢氣得面色漲紅,剛要張嘴大罵,卻不料一塊不知道哪里來的帶著餿味兒和酸臭味的破抹布塞進他嘴里。

“嘴太臭,先堵上!”弘羽話不多,十分精辟。

陸清雨對他悄悄豎起大拇指。

話少人狠,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

她喜歡!

壯漢被收拾一頓,再也不敢橫了,就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老老實實遞給陸清雨。

陸清雨接過來,就見上面是一副尋常的桂枝湯方,桂枝用到五分。

“你媳婦得的傷寒?”她信口問那壯漢,壯漢嗚嗚點頭,乞求地看著她。

陸清雨嗤笑,“你最臭,先塞著吧。”

瞟了眼弘羽,發現他也正看過來,兩人不由會心一笑。

“你這光有方子并不能說明問題,”陸清雨又把方子遞給壯漢,“這方子治傷寒是對癥的,用量也正好,喝了斷不會出人命的……”

“嗯嗯……”聽見她說這話,壯漢拼命搖頭,并用眼神示意自己不會生事,陸清雨這才給弘羽遞了個眼色。

弘羽只冷冷瞥了眼那壯漢,就把他嘴里塞得臭抹布給拔了。

“哎媽呀,還真是臭!”陸清雨揮揮袖子掩鼻,一副快熏暈了的樣子。

壯漢嘴里正要噴薄而出的臟話一下子倒不出來了,他頓了頓,又耍起無賴來,“就是喝了這方子沒了的,你還敢狡辯?”

雖然語氣很沖,但到底不敢罵了。

陸清雨沖弘羽挑挑眉,回頭招來一個伙計,“把處方拿來。”

壯漢眨眨眼,聽不懂。

“處方”這個詞,還是陸清雨來到潤生堂用的,如今潤生堂的人都知道。

伙計很快就從柜臺后的抽屜里掏出一個本子來,打開來攤開在門口的桌子上。

“現在,我問你答!”陸清雨指著那壯漢,“再敢罵人,你知道會有什么結果!”

壯漢縮縮脖子,只覺得這個小大夫心狠手辣,誰家喝藥死了人還不興罵一頓?

他今日來,不光是罵,還想把潤生堂這個藥鋪給拆了呢。

可誰知還有比他更狠的,他只能老老實實聽著了。

“你媳婦姓什么?”陸清雨看了眼處方,抬頭問那壯漢。

“陸,陸氏,”壯漢有些結巴,不知道這大夫問這個做什么。

尋常看病,大夫只診脈開方子,從來沒有問姓氏的。

他說完,就見陸清雨在手中那個小本上翻了幾頁,果然找到個姓陸的。

“多大了?”陸清雨看了眼上面的年齡,又抬頭問壯漢。

“三十五……”壯漢聽到這里十分狐疑,怎么又是姓氏又是年齡的,這又不是官府查文碟?

“我可憐的媳婦喲,才三十五就被你們這黑心的藥鋪給毒死了……”他忽然張嘴,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高大的壯漢,蹲在藥鋪門口哭,本來就是件稀罕事兒,再加上潤生堂門口還被塞了副門板做成的擔架,更加引人注目。

于是大街上好多行人已經街坊鄰居都擠到這里看到底怎么回事。

后來的不明所以,就問先來的。先來的熱心給人解釋,“聽說喝藥吃死了人,苦主找上門來了。”

秦掌柜的搓著手,急得一頭汗,躲在門后聽著,不敢露面。不是他膽小,實在是之前有過先例,也是烏鎮上發生的醫鬧糾紛,死了人的病人家屬,活活把藥鋪掌柜給打死了。

雖然后來官府也把兇手繩之以法,但人死不能復活,可不虧死了。

他給伙計打眼色,意思讓伙計報官去。可門口被堵得嚴嚴實實的,誰跑出去誰就遭殃。

雖然弘羽在門口守著,可他一人難敵四拳啊。

秦掌柜沒見過弘羽的本事,心里沒底。

倒是陸清雨不慌不忙地,讓他欣慰許多。幸虧有她撐著,看來她不僅是潤生堂的搖錢樹,還是一棵能庇護潤生堂的參天大樹呢。

眾人議論紛紛中,陸清雨忽然把手中的處方本子一合,冷冷道,“少來這套,敢來我們這里訛詐,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正哭著的壯漢忽然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陸清雨。

“我們這里看病的規矩相比父老鄉親們都知道,只要是我看過的,這處方上都有記載,何月何日、姓氏年齡,什么病癥,開的什么方子,還要病人家屬簽字摁手印……”

陸清雨把翻到那頁陸姓女子看病的處方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冷笑,“你媳婦的姓氏對上了,年齡不對,處方也不對,也敢抬到我們這里哭,是看我們掌柜的好欺負嗎?”

秦掌柜的躲門后把她推出去當擋箭牌,陸清雨雖然能理解可卻很不滿意,趁著這會兒就把這個燙手山芋踢給他了。

秦掌柜沒辦法,只得探頭探腦地從門后走出來,清清嗓子,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轉著,發面饅頭般的臉一板,倒也有幾分威嚴的樣子。

“你這個無賴,媳婦死了就抬到我這里,今日耽誤了我們鋪子的生意,損失全由你來賠!”

壯漢驚了一下,旋即又鎮定下來,起身就要去搶陸清雨手中的處方本,卻被弘羽一把給摁住了。

“這本子在你們手里,你們想怎么改動都行,說不定你們把我媳婦那一頁撕了呢?”

外頭有看熱鬧不嫌大的,“對啊,萬一他們自己暗中動手腳呢?”

陸清雨勾唇冷笑,“是你們傻還是沒腦子呀?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方才處方本是現找的你們也都看見了,是他來了之后才找的,我能提前把這人媳婦那頁給撕掉啊?你們也太抬舉我了吧?”

“說的也是啊。”

“是這么個理啊。”

吃瓜群眾又點頭贊同。

那壯漢無話反駁了,只一口咬定,“就是你們做的手腳,誰知你們怎么動的?”

“既然不行,那就報官!”秦掌柜的也硬氣起來,脖子一梗,喊著,“誰怕誰?到時候查出來你們訛詐,讓你吃幾年牢飯。”

陸清雨見那壯漢聽見報官面色都不改,就知道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懾力。

如今官官相護,世風日下,又正逢亂世,官府衙門誰還管這些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