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陸清雨驚喜地喊著。這個時間段,他該跟著楊安巡邏才是啊。
“我來看看你……”弘羽微微一笑,跨進門來,其實是他聽說潤生堂來了一個十分貴氣的人,生怕是余紫苑來找陸清雨的麻煩,這才急急地趕過來的。
“你這是在做什么?”他長眉一挑,走向床邊。
楚云朗抬起頭來,唇角勾了勾。
弘羽和他對視了下,平靜地接過陸清雨手中的刮痧板,淡聲道,“你歇著,我來!”
楚云朗不滿意了,“喂,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來?”
弘羽一手摁住他的背,容不得他動彈分毫,一手拿著刮痧板,冷笑,“有什么難的?不就是奇經八脈地給你刮一遍嗎?”
說完,又扭頭問陸清雨,“我說錯了嗎?”
“沒錯,”陸清雨輕笑,“對著呢。”
可不就是經脈嘛。弘羽學武之人,自然懂得什么是奇經八脈的。
弘羽點點頭,手捏著刮痧板在楚云朗背上運轉。
“刷”一聲刮下去,楚云朗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你能不能輕點?皮都刮掉了。”
“輕點沒效果啊。”弘羽嘴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冷笑,“要重點才能治病!”
又是“刷”地一聲。
楚云朗又發出一聲慘叫,他已經受不了了,就要爬起來,“我不刮了,你這哪是治病,分明是要命啊。”
弘羽哪里肯讓他走,左手用力,把楚云朗死死地壓在小床上,左手刮個不停,“病還沒治好,怎能說走就走?豈不是砸了我們的招牌?”
楚云朗背上瞬間就起了好幾道紅痕,疼得他哇哇大叫,“我不刮了,我不治了還不行?”
“當然不行,定金都收了,我們豈能言而無信?”弘羽哪肯松手,好不容易逮著他,不讓他吃點苦頭,怎能放他回去?
昨夜他在城頭差點害死清雨,這個仇不報他咽不下這口氣啊。
說完,他聚精會神地刮起來,手下絲毫不留情,一道一道的紅痕在楚云朗身上綻起,他實在是受不了,在床上扭動著身子,跟蛇一樣。
“快放我出去,本宮要走……”他“我”“本宮”都喊出來了。
陸清雨知道這家伙受不住了,笑了笑,走上前,對弘羽使了個眼色。
弘羽停下手中動作,松開摁住楚云朗背的手。
現在只能這樣,畢竟人家是使臣嘛,搞死了,怎么交代?
弘羽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當即就把楚云朗扶起來。
楚云朗疼得齜牙咧嘴,直吸冷氣。
弘羽笑著抱拳,“殿下,我們實在太想您好起來了,您的病能治好,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
楚云朗瞪圓了眼,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樣子。
“殿下,您這么一刮,肯定舒服,就是這會子嘛,的確疼了點。”陸清雨笑嘻嘻地看著他,楚云朗頓時把一肚子的怨氣給咽下去了。
他還能說什么?治病哪有不疼的?
那刮骨療傷還疼得要人命呢。
他悶不吭聲地穿上衣服,也不說話,動作僵硬地就朝外走。
“殿下,要不,我們扶您?”弘羽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去扶他,卻被楚云朗一巴掌給拍回去,“用不著你。”
“那殿下,我扶您?”陸清雨上前,作勢去扶。
楚云朗用嫌棄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不過沒說什么,陸清雨就虛虛地扶著他的胳膊肘子,去了前廳。
秦掌柜點頭哈腰笑瞇瞇迎上前,“殿下,您覺得怎么樣?”
“不好,十分不好!”楚云朗氣哼哼地一拂袍袖,伸手剛想拍開陸清雨的手,想想還是算了。
陸清雨很是自覺地拿開手,楚云朗反倒是看了她一眼。
秦掌柜忐忑不安地望著陸清雨,陸清雨甩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他慢慢退到柜臺后。
陸清雨和弘羽兩個把楚云朗送出門,侍衛們鋪上紅絨毯子,把他接回馬車。
陸清雨忍不住抿嘴兒笑,這個西楚二皇子,還真是傲嬌死了。
像是能讀懂她的心一樣,楚云朗忽然揭開馬車簾子,瞪了他一眼,嚇得陸清雨忙拍著小心臟躲到弘羽身后去。
馬車粼粼前行,明晃晃地金光刺眼。
送走這個瘟神,陸清雨方才舒出一口氣,和弘羽對視一眼,再也憋不住,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秦掌柜在屋子里聽見他倆大笑,一頭霧水,嘀咕著,“這是賺了金山銀山了?”
其余伙計也跟著笑,“掌柜的,定是陸大夫又大賺了一筆!”
秦掌柜的搓搓手,醞釀等會兒怎么跟陸清雨分銀票呢。
“弘羽,真有你的,明擺著公報私仇,偏偏還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想了想,又戳了戳他的胳膊肘子,“沒想到你如今也挺會說話的呀,讓那家伙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弘羽撓撓后腦勺,嘿嘿笑,“跟他們一起久了,也學了幾句好聽的。”
陸清雨笑著點頭,的確,人就得跟別人交流溝通,不然就脫節了。
先前弘羽之所以話都說不利索,可見死士生存環境有多惡劣。
這么想著,她對弘羽越發憐愛了。
如今家里有十來個從余紫苑那里來的死士,弘羽都給介紹到鎮上,跟著楊安做保丁,一來每月能拿二兩銀子,能貼補家用,二來,有個正事做,也免得他們誤入歧途。
傍晚回家的時候,他們十來個人擠擠挨挨地坐了兩大車。
“看來,咱們該置辦馬車了,”陸清雨在車廂內和弘羽說閑話,“如今兄弟們多了,出行總不能步行,趁著手里有些銀子,馬匹、車輛都要買。”
他們坐的這馬車還是潤生堂的,秦掌柜借給他們,雖然沒提過要還,但總歸是人家的東西。
亂世中,想拉起隊伍,人馬是必不可少的。
弘羽卻沉吟不語,陸清雨知道他的顧忌,無非是覺得銀子都是她賺的,他花她的銀子不好意思。
“沒事兒,你帶著人能護著我們平安,這比什么都強,將來有了立足之地,還愁賺不來銀子?”
弘羽定定地看著她,精致的眸子里盛滿了柔情,夕陽的光線透進來,像是湛藍的寶石。
又快到月中了,他的眼睛又開始變色了。
陸清雨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眼眸為何會變化!想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吧,想不通,她也就懶得再想。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家里,鄭氏已經和小桌子娘做好了晚飯。家里人多,陸清雨請了小桌子娘幫著做飯灑掃,一日三餐都跟著他們吃,小桌子娘欣然答應。
院子里擺了兩張竹桌,十來個小凳子,都是弘羽領著他們趁著閑暇時候,砍了竹子做的。
他不僅功夫好,做桌椅板凳的,手藝也挺好,為她家省了不少買家具的銀子呢。
菜是大鍋菜,用盆子盛著,端上來香氣撲鼻。才出鍋的高粱面窩窩頭散發著清甜的糧食味兒,忙活一天的陸清雨,一進院子就使勁嗅嗅鼻子。
“娘,做的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鄭氏從灶房出來,把手在圍裙上擦擦,笑道,“饞貓,就你狗鼻子靈!你嬸子燉得紅燒肉,涼拌酸筍,清炒苦苣……”
“哇,都是好菜!”陸清雨搓搓手,喜笑顏開地往桌前湊。
鄭氏拍了她一巴掌,含笑看著弘羽,“來,先洗手,再吃飯!”
十二個大小伙子排著隊站在水盆邊,等著洗手。
小桌子娘看得直笑,“嫂子,以后你家再不怕人欺負了。”
鄭氏沒說,但從她抿著的嘴可以看到她心里有多高興!
陸清雨看著他們一言不發排隊,若有所思,弘羽訓人倒是有一套,這才來幾日,這群人就有模有樣了,假以時日,他應該能訓練出一支隊伍,到時候若是碰到戰事,他們就有保障了。
不行,她要賺錢,多賺錢。
“弘羽,你過來。”見他洗好手,陸清雨就把他叫到跟前,“你看咱們家現在挑水吃很是麻煩,你們洗個手還要排著隊。等明兒閑了,你帶著人挖一口井,我們做個壓水井,弄幾個水龍頭,到時候洗手洗衣裳就方便多了。”
“怎么做?”弘羽眸光閃動,以一種發現稀世珍寶的眼神望著陸清雨。這個女子,讓他驚喜的地方太多了,總是能讓人出乎意料。
“簡單,我來畫個圖,到時候你只管做就成!”壓水井、水龍頭那是現成的在腦海里映著呢。
“好,等明兒我就帶著他們挖水井、砍竹子去。”弘羽高興地答應著。
眾人落座,鄭氏分發了筷子,招呼著,“都餓了,趕緊吃吧。”
小桌子夾起一塊紅燒肉,笑呵呵地,“跟著姐姐有肉吃,我要天天跟著姐姐。”
這都是他娘告訴他的,童言無忌,大家都笑起來。
吃過晚飯后,陸清雨幫著鄭氏刷鍋洗碗,好一頓忙活。
奇怪的是,先前鄭氏還病怏怏的,家里人多吃得多,她還抱怨來著,可幾日后,她就適應了。有人幫她插秧種田,有人幫著家里看家護院,她精神頭也好了,身上的毛病竟痊愈了。如今做起活來,可是颯爽地很!
陸清雨十分欣慰,這輩子能有個娘陪著,比什么都強。
累了一天,收拾完,她又燒了一大鍋水,跟鄭氏抬到屋里沐浴。
弘羽知趣,帶著十一個兄弟到村頭的河邊洗澡,并不在家里,這讓家里的兩個女人自在了許多。
一邊洗,陸清雨一邊跟鄭氏盤算,“娘,您別怨我招這么多人來家里,這年頭世道亂哄哄的,南邊和西邊都打起來了。要是咱這地方打起來,沒人就等死了。眼下家里這么多人,地方太小不夠住,上個茅廁都得排隊,我打算等立秋,天氣涼爽,多蓋幾間屋子!”
“那得多少銀子啊?”鄭氏心疼女兒辛苦,賺點銀子不容易。
“一百兩足夠了,”陸清雨雖然在城里散了不少銀子,可治了楚云朗這個大客戶,手里又有進項,也就不愁了。
鄭氏知道她主意大,何況她說的有道理,也就不攔著。
洗漱完,母女兩個各自安歇。
弘羽獨自一個人回來,說是其他人太熱,還要在河里泡一會兒呢。
陸清雨疲乏地很,躺下連話都懶得說,沒多時就睡著了。
卻不知道弘羽悄悄起身,從窗戶翻出去。
等她四更天醒來的時候,摸摸身邊,發現弘羽不在,這才有些心驚。
不過也沒怎么在意,畢竟這家伙,經常一大早起來跑山上練功去。
她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弘羽已經在院子里了,其余的兄弟們也都坐在院子的凳子上喝水,一個個渴得跟牛一樣,抱著大瓷碗咕嘟咕嘟喝個不停,看得陸清雨驚訝極了。
“你們這是繞著后山跑了幾圈啊?怎么就渴得這樣?”
“嘿嘿,讓嫂子給猜著了。”甲二牛飲一通,樂呵呵回應著陸清雨。
陸清雨白了他一眼,就進了灶房。
鄭氏也起來,舀水洗漱,進了灶房做飯。
等吃早飯的時候,陸清雨才發現這群人有些不大對勁,衣衫都濕漉漉的,還帶著一股子腥味兒,像是——血的味道。
大熱的天兒,一大清早的,就有一群蒼蠅嗡嗡叫著,在他們四周飛來飛去,十分惹人厭。
“茅房太臭了,蒼蠅這么多!”弘羽揮著手自顧自話。
陸清雨看了他一眼,就聽鄭氏不解道,“茅房不前日才掏干凈了嗎?小雨又用灰燼填了,不該這么多蒼蠅啊。”
陸清雨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一臉怒容,喝著十二個大小伙子,“昨晚到底去哪了?”
弘羽笑嘻嘻把筷子又遞給陸清雨,賠笑道,“我們哪里也沒去,不過是一大早上山練功,大家都熱得把衣裳濕透了。”
“閉嘴!沒問你!”陸清雨沒接筷子,氣得狠狠瞪著他。
鄭氏有些莫名其妙,“小雨,怎么發起火來?這是怎么了?”
“你問他們!”她纖纖玉指對著這十二個人劃過去,“一個個翅膀硬了,沒人管得了了是吧?竟敢瞞著我半夜三更跑出去殺人放火?”
話音剛落,弘羽就變了臉色。其他十一個人面色也好不到哪里。
鄭氏,更是嚇得臉都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