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醫娘子

一百二十 見縫插針

門外那個帶他進來的下人不知有沒有賞賜,陸清雨忙替他爭取,“先前那帶我進來的小哥也該賞!”

余丞相點點頭,命人把下人叫到門口,親自勉勵幾句,還提拔他做了個小管事,并五十兩銀子。

那下人千恩萬謝,沒想到不僅得了銀子,還被提拔了。

余丞相心情很好,還勉勵他幾句,“好生做,往后好處多著呢。”

下人磕頭道謝,心里樂開了花,看得一眾仆從無不艷羨。

陸清雨又陪著老夫人說了幾句話,看著她喝了藥,就被人帶著去了廂房,里面擺了一桌席面,特意款待她的。

她忙叫上小六子,兩個人大吃一頓。

治好老夫人的病,去了余丞相一塊心病,陸清雨在相府被人高看一眼,出入也隨意許多。

她借著給老夫人做藥膳,每日出入后廚,很快就跟廚娘們打成一片,管事的也認識幾個,打聽消息就更為便利。

只是一連幾日,都沒能打聽到鄭氏的蹤跡,她不由暗暗著急。

諾大的相府,仆婦雖然也有二三百人,但各處各院都有定數,就連打掃茅廁的粗使婆子都有名冊,為何獨獨不見鄭氏?

她詫異地要命,就叫過小六子吩咐,“我不能四處亂走,你一個小孩子,沒人會注意你,你每日在府內多逛逛,幫我打聽著。”

小六子知道鄭氏是誰,陸清雨又跟他細細描述一番形貌,他聰慧地很,自此就四處閑逛。

下人們以為他一個小孩子待不住,又是老夫人身邊紅人的藥童,誰也不會為難他,反而還會討好他。

陸清雨除了后廚,別的地方也不好亂去,只得暗中等待機會。

這個機會還真讓她等著了。

余丞相有一房妾侍,深受寵愛,這一日忽然病得起不來,請了好幾個大夫看都沒好,余丞相就求到老夫人這里。

老夫人讓陸清雨去看看,陸清雨就來到相府西跨院。

隔著簾子,她給這妾侍診完脈,又提出要看看臉色。

余丞相就命丫頭掀開帷帳,陸清雨見著那妾侍的面容時,不由暗自驚為天人。

這妾侍不過二十出頭,臥在床上,額上搭著一塊白帕,病容楚楚可憐,越發顯得眉如煙攏、目如秋水,面若梨花,唇如海棠。

少婦的妖嬈、少女的慵懶,她全占了。

果真是一枚人間尤物,怪不得余丞相親自帶著她給她瞧病。

陸清雨也不過是打量一眼,就若無其事地出去了。

余丞相倒是驚訝極了,這個大夫還真是與眾不同,尋常大夫來了,哪個不多瞧他這妾侍一眼,唯獨這個大夫,不過淡淡掃了一眼,就垂頭出去了。

還真是個規矩人!

他心里越發喜歡了兩分。

陸清雨來到外間跟他回稟,“如夫人脈沉弦,頭脹痛,痛時嗜睡,且牽引雙眼作痛,系肝經郁熱所致,治宜宣疏肝經郁熱……”

“你說的這些,別的大夫也是如此。”余丞相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盯著她冷冷道。

陸清雨不急不緩地笑了,“大人,他們診斷得對,若是我沒猜錯,怕是連用藥都一樣。”

余丞相掀了掀眼皮,“陸大夫高明,不如你且說說他們用的什么方子?”

“無非是疏通肝經郁熱的藥罷了,里頭定少不了一味牛蒡子。”

余丞相眼睛瞪圓了,良久方笑起來,“依你看,該用些別的藥了?”

“不,我也用牛蒡子。”陸清雨沒等他再問,就又說下去,“只是我用的牛蒡子需要搗碎,炒熟。”

余丞相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話就咽下去了,他記得,那些大夫們并沒有囑咐牛蒡子要搗碎炒熟的。

“就一味?”余丞相又確認一遍。

“就一味。”陸清雨篤定點頭。

“那,抓藥吧。”余丞相吩咐下去。

陸清雨看了眼余丞相,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余丞相發現后追問。

“回大人,如夫人應是郁氣積攢太多,才導致這個癥候。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藥只能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

說完,她看了眼余丞相,他抿緊唇,一言不發。

半個時辰后,那妾侍喝了一劑,頭就輕松許多,沒那么脹痛,夜里睡得也踏實許多。

三劑藥過后,那妾侍就大好了。

余丞相欣喜異常,賞了陸清雨五十兩銀子。那妾侍也讓一個叫小玉的丫頭給陸清雨送了一套寶閣齋的文房四寶。

陸清雨收到東西之后,心里還暗自嘆息,其實她更想要銀子,這文房四寶看著高雅,對她來說沒啥作用。

自打這之后,那妾侍就隔三差五叫小玉送東西給他,要么是一些點心,要么是筆墨紙硯,除了點心,其他的多是男人用的。

她用不著,都收起來。

將來辦了學堂,也能派上用場。

一來二去的,陸清雨從小玉嘴里也打聽到不少隱秘,原來丞相府是原配黃夫人掌管中聵,府內大小事宜都由她說了算。

這原本也正常,畢竟世家大族都是原配夫人當家作主的。

余丞相有三房小妾,前兩房一個生了庶女,另一個沒有孩子。如今府里也就原配黃夫人膝下兒女雙全,大兒子今年剛弱冠,已中了舉人,眼看著就要前途似錦了。

二女兒就是余紫苑,和太子有了婚約。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兒,那也是如花似玉,大家閨秀的典范。

只有這才納的小妾,也就是請陸清雨看病的這位——喬氏,入門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誰知不滿三個月竟然就沒了。

當時傷心了一陣,也就沒當回事。

開了春,小妾又有了身孕,這次真是小心不能再小心了,可誰知不滿三月的時候又沒了。

一個沒了還可能是胎沒坐穩,可連著兩個都沒了,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喬氏也不是個吃素的,叫來大夫悄悄查驗了吃食,果然就查到里頭加了藏紅花和桃仁,那都是活血化淤的東西,胎兒自然保不住。

余丞相大怒,命人嚴查,就查到了后廚一個廚娘的頭上,那廚娘一口咬死是生了庶女的那個妾侍嫉妒,抓了她兩個孩子,她迫不得已才下此毒手的。

余丞相惱怒萬分,命人杖斃了廚娘,又把那個作惡的妾侍送到莊子上去,她生的庶女交給黃夫人撫養。

可喬氏總覺得不大對頭,是以天天疑神疑鬼的,連后廚的飯菜都不敢吃,央求著余丞相,在她院子里設了個小廚房。

黃夫人知道之后和余丞相大鬧了一場,說沒有這個規矩,余丞相也就作罷。

從此,喬氏就病了。

余丞相十分寵她,心疼不已,卻又不好和夫人撕破臉,一來二去的,喬氏就臥床不起了。

還是陸清雨來了,才讓她好起來。

陸清雨把從小玉嘴里打探出來的消息分析了下,覺得這丞相府的水也挺深,并不是鐵板一塊。

既然她一個人找不到鄭氏,看來,從這幾個女人身上下些工夫,說不定能有所得。

于是,她對那小玉格外和顏悅色,每次都跟她多聊幾句,順便給喬氏遞幾句話。

她能說會道,人長得又清秀,幾日下來,小玉看她的眼神就不大對勁了,每次盯著她都是直勾勾的,直把陸清雨看得渾身發毛。

不過為了找到鄭氏,她只能忍了。

這一日,過了晌午,丫頭給她送來一碟綠豆糕,說是親手做的。

陸清雨捏了一塊吃了,果然美味,當即就把小玉夸了一頓,心靈手巧,人美心善……

總之,姑娘家喜歡什么她說什么,簡直是騙死人不償命的架勢!

小玉被她夸得心花怒放,雙頰飛霞,捏著衣角忸怩半天,腳尖跐著門檻,哼哼唧唧,“你這人,嘴真甜。”

陸清雨搓著手嘿嘿笑了,覺得時機成熟了,于是就試探著問,“你們家如夫人連著流了兩胎,往后可不大容易坐胎啊。”

“誰說不是?”小玉見陸清雨一心為她主子著想,心中更加歡喜起來,“前頭幾個大夫也這么說,可是我們家夫人偏偏掉了兩個孩子,心里悶悶不樂,這身子,怎么能好得起來?”

沒有個好身體,又怎能有孕?

再加上余丞相年近五十,不趁著這幾年生個兒子,將來余丞相蹬腿了,像喬氏這樣沒有身家背景的妾侍,還不干等著被黃夫人給捏死啊?

“那得趕緊將養身子,畢竟,丞相大人的年紀可不待人啊。”陸清雨一拍大腿,故做驚訝狀。

小玉深以為然,回去就把這話跟喬氏學了。

喬氏面露苦笑,“我也想啊,只是如今我這般得老爺的寵,那潑婦都敢下手,我還能有什么法子?”

小玉是她的貼身丫頭,這些話主仆兩個是關上門坐在床上悄悄說的,所以,喬氏膽子就大了些。

“夫人,不如請那個陸大夫給您調理身子,我看他為人正派,又是老夫人跟前的大紅人,那黃臉婆怕也得讓他三分。”

小玉給喬氏出主意,喬氏聽得雙眼一亮,明媚的眸子流光溢彩,“你明日去探探他的口風。”

小玉高興地答應了,第二日一大早就帶著吃的去找陸清雨,把這話跟她說了。

陸清雨裝作踟躕了一陣,才慢吞吞皺著眉道,“這事兒本也是份內之事,只是總得夫人發話才好吧?”

喬氏再受寵,那也是小妾,沒有黃夫人點頭,她一個外來的大夫哪能隨意出入她的院子?

小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也覺得有些為難,不過她旋即就搖頭道,“老爺答應也成的。”

陸清雨睜大眼,“上次如夫人要在院里設個小廚房,黃夫人不是沒答應嗎?這次要讓我給如夫人調理身子,黃夫人到時候再找麻煩怎么辦?”

小玉頓時義憤填膺起來,“她管得倒寬!上次說我們夫人矯情,這次她還能編排出什么話?難道不許我們夫人有孕嗎?你且等著,讓我們夫人跟老爺說!”

看著她風風火火地去了,陸清雨知道今夜喬氏就該對余丞相吹枕頭風了。

果然,第二日小玉就興高采烈地來找她,說余丞相答應了,讓陸清雨把該用的都寫下來,她回去讓喬氏找人置辦。

陸清雨點頭同意,當即就提筆寫了滿滿一大張紙,交給小玉。

每兩日,喬氏就讓人值班齊整,請了陸清雨過去。

陸清雨隔著簾子又給喬氏診脈,就開始給她做膳食熬藥調理身子。

喬氏誰都不讓插手,只讓陸清雨一人總覽,小玉給她打下手。

一連幾日,都是在喬氏外間的爐子上熬制的。

喬氏院里不能設小廚房,只能用幾個爐子。

跟她們混熟了,陸清雨就從喬氏嘴里聽到一些相府的密辛,原來相府內按規制除了尋常奴仆,還有八百私兵的,不僅如此,相府還有一個地下暗牢,專門審理府內犯了嚴重過錯的仆從。

“像是之前那個廚娘和那個妾侍,都是在那地牢關過的。廚娘打死,尸體扔到亂葬崗喂了野狗。那妾侍說是送到外頭莊子上,可二小姐一次都沒見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還關著呢。”

喬氏提起這個事,還心有余悸,悄聲跟陸清雨透露,“別看我們相爺慈眉善目的,其實手段狠得嚇人!”

那是,不狠怎么會生出余紫苑那樣蛇蝎的女兒?

陸清雨沒接這話,只是聽完作罷。

喬氏也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也就打住。

不過陸清雨心里卻留了個心眼,整整過去五天,都沒打聽到鄭氏的下落,她會不會也被關到暗牢里?

若是那樣,她該怎么救她出來?這暗牢有府兵把守,她連地方都不知道,更別提該怎么進了。

她頓時一籌莫展起來,神情就有些懨懨的。

恰好喬氏喝了藥,以為她累了,就讓她回去歇著。

陸清雨回到自己住的客房里,躺在床上就發起呆。

就算弘羽來了,他手底下十來個死士,怕也救不出鄭氏啊。

前院書房里,余丞相坐在書案后,聽著案前管家稟報,“這兩日,喬夫人的丫頭跟陸大夫來往頻繁,今日陸大夫還去喬夫人的院子里給她熬調理身子的藥膳。”

這些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