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互訴衷腸,一個女人忽然哭著闖過來,原來是余紫苑。
此時她也扔了大紅蓋頭,金冠歪在一邊,大紅的喜袍有些凌亂,哭著沖過來,就要去拉扯弘羽,“你怎么了?你到底怎樣?”
甲二伸手把她攔住,他們個個憤怒地瞪著她,恨不得把她扔到河里。
陸清雨站起身來,冷冷望著哭得梨花帶雨的余紫苑,心里明白一件事,刺殺弘羽之事,看來余紫苑不知道。也對,她心儀的人是弘羽,若說她跟蕭珩做交易,那定是兩個新娘互換最好,這樣,他們兩個人盡皆歡,豈不美哉?
想必蕭珩不管這一套,痛下狠手,干脆要殺死弘羽,這樣,陸清雨對他來說,就如掌中之物了。
而余紫苑會如何,他才不管呢。
這么一想,她不由得冷笑起來,這兩個狼狽為奸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不想理這個瘋女人,對甲二使了個眼色,他們就把余紫苑給拖下去了。
“陸清雨,你不是懂醫術嗎?你快救他啊。”她哭著喊著,陸清雨充耳不聞。
是,她懂醫術,她也會救弘羽,可這跟余紫苑沒有任何關系!
定了定心神,她想起了一個辦法來,當一時不知道弘羽中了什么毒,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可用。
那就是——地漿水!
眼下,也只有這個方法可救弘羽一命了。
她當即讓甲二帶人在河邊往下挖,挖出底層的黃土后,就從迎親隊伍抬的嫁妝里找到一口大缸,把那土放在缸里,用澄凈的河水灌滿。
她脫下大紅的喜袍,用轎夫抬轎的杠子在缸中使勁攪拌。
這是體力活,沒攪拌多久,她就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甲二見狀不忍,要替她接過來,陸清雨擦把汗搖頭,“這個必須我親自來,攪拌成什么樣子也只有我有數。”
弘羽此時已經昏迷不醒,眾人把他抬在花轎內躺著,等著陸清雨不停攪拌那滿缸的泥水。
漸漸地,陸清雨的雙臂酸痛地如同不是她的一樣,可她依然咬牙堅持著,這就是弘羽的命,她不敢有一絲懈怠。
甲二等人都不忍再看,他們一點忙都幫不上,只得好好守著弘羽。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待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地漿水才算攪拌均勻。
陸清雨癱了一樣坐在地上,瞪眼看著那水缸上浮出一層清亮亮的水來,她長舒了一口氣,讓甲二從嫁妝擔子里找出一個金碗來,舀了一碗,喂給弘羽。
看著弘羽的面色變成紅潤,氣息穩定下來,她則放下心來,身子一軟,就躺在了地上。
甲二嚇了一大跳,忙把她攙起來,扶在花轎內坐著。
等陸清雨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雕花架子床上,抬眼是米黃的紗帳,上面還繡著幾只翠綠的竹竿。
這是她喜歡的顏色和花色!
不是她在相府的家,那又是哪里?
弘羽醒了沒有?
她忙起身,發現渾身酸痛,兩條胳膊更像斷了一樣,抬都抬不起來。
只好又躺下去。
門吱呀響了一聲,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走進來,手里托著一個茶盤,似乎端著什么。
一見陸清雨轉頭朝門口看著,他驚喜地幾步奔上前,欣喜萬分,“你醒了?”
陸清雨定睛看時,正是弘羽。
她高興地眼角都濕潤了,“你醒了?”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出相同的話,問完后,兩人又都裂開嘴笑起來。
晨曦的微光透過窗戶和門,灑在他們身上,他們的笑容交織在一起,整個屋子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氣。
兩人都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見對方都沒有什么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陸清雨看著弘羽右臂上包扎的白紗,止不住心疼,“昨日那人交代什么了?”
“交代了,”弘羽眸光一暗,他們死士的手段就沒有撬不開的嘴,“是慕容馳的人!”
陸清雨也不知該說什么,那人畢竟是他的兄弟。
“他就這么死心塌地為蕭珩賣命?”良久,她才嘆了口氣,問著。
“蕭珩說,若是能辦成此事,就出兵幫他攻打北齊。”弘羽譏諷地勾起唇角,“他也不想想,蕭珩不過是個太子,南梁的天下,還由不得他說了算!”
何況,這太子之位能否坐得穩,還在兩可之間呢。
陸清雨也不知道蕭珩到底圖什么,論姿色,她雖不俗,可比她長得美的人多的是。
論家世,她現在是余丞相的庶女,對太子上位并沒有什么助益。
她實在是想不通,蕭珩那個瘋子,為何要對她如此耿耿于懷,大有非她不娶之意?
如果他執意想娶她,也許她還會心存一些歉意。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讓慕容馳對弘羽動手,想要了他的性命!
她是一介沒有身家沒有背景的柔弱女子,可有人想動弘羽,她發誓,這輩子她都會不死不休的。
這個仇,她會報!
這輩子,都不會忘!
“放心,我已經派人去追蹤慕容馳了,也讓人去北齊報信了。到時蕭珩做不到出兵北齊,慕容馳也不會再為他所用,北齊也會派人追殺他,他不過是跳梁小丑,不成氣候!”
弘羽見她面色凝重,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陸清雨垂頭不語,那是他的父兄,想來他做這些的時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可她也不知該怎么安慰他好,這樣的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別擔心,”弘羽忽然拉過她的手,讓她和自己面面相對,一雙深邃的眸子像是看穿她的心事一樣,“雖說他們是我的父兄,可我從小就顛沛流離,受盡折磨,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我對他,沒有什么孺慕之情。”
說完,他閉了閉眼。
陸清雨看到他眼角有細微的淚珠滾落下來,她忙一把抱住她,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596
而在幕后指使這次刺殺事件的蕭珩,在東宮的寢宮一夜未眠。
喜床上的新娘子始終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木偶一般。要不是她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時不時動一下,別人都看不出她是個大活人。
蕭珩昨夜入了洞房之后并未挑開蓋頭,刺殺弘羽之后,他的心思壓根就不在他娶親上,一晚上都在打聽弘羽的動靜。
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可始終沒有探聽到弘羽是生是死。
蕭珩發火了,他的人怎么這么無用,竟連一個死士都探聽不到,還能做什么?
“廢物,都是廢物!”蕭珩坐不住,站起來,在寢宮內來回踱步,“你說,他到底是死是活?”
這話是對著喜床上坐著的太子妃說的,互換新娘的事,余紫苑全程參與,但刺殺弘羽,是蕭珩單方面做的,并沒告訴過余紫苑。
太子妃不說話,蕭珩以為余紫苑在生氣,不由冷笑,“實在想不通你,好好的丞相大小姐,竟然想嫁給一個死士,簡直就是丟人!”
余紫苑依然不出聲,激得蕭珩更加怒火萬丈,“哼,你也用不著這樣,過了今日,咱們各奔東西,誰也不欠誰的。”
太子妃挪了挪身子,手先松開接著又絞在一塊兒,似乎有些不安,“殿下,我,我沒想嫁給他的……”
聲音扭扭捏捏,聽得蕭珩疑竇重重,余紫苑何時這般矯情了?
他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終于走上前,一把扯下那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
一張嬌俏萬分的臉嬌羞默默地抬起來,旋即又垂下去。
蕭珩傻了,兩手扎煞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良久,他才抖著雙手結結巴巴看著那女子問,“你,你是何人?怎會在這里?”
那女子見問,復又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蕭珩,“殿下,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在這里?”
蕭珩氣得手腳發涼,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么一天,他就算不想娶余紫苑,可比起這么個陌生普通的女子,他寧愿坐在這里的是余紫苑。
誰這么大膽,竟敢偷梁換柱換到他頭上來了,而且還是在東宮?
若是此人想要他的性命,豈不易如反掌?
“誰把你送進來的?”他聲嘶力竭揪著那女子的衣襟,大紅的喜袍都被他揪得皺巴巴的。
“殿,殿下,我,我也不知道,就一覺醒來,就在這里了。”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都快哭了。
蕭珩喊了一通,慢慢鎮定下來,知道再逼問也問不出什么,眼下先查問這女子是誰,把她處置了才成。
“那你,怎知本宮是殿下?”冷靜下來的蕭珩,忽然意識到這女子一開口就叫他殿下,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是,之前紫苑姐姐告訴過我的。”那女子羞澀地看著他,低聲道。
是余紫苑換的?難道她不想嫁給他,特意找來個陌生女子充數?
這該死的女人,蛇蝎心腸的女人!
蕭珩恨得咬牙切齒,但轉念一想,覺得又不對,余紫苑縱然是相府千金小姐,可要在東宮安插一個大活人,還沒這個本事吧?
他知道,柳家老夫人進京了,那個老太太,的確有些手段,手底下也養著不少人,但不過是些后宅手段,不可能在東宮里翻云覆雨。
這女子,到底是誰給換過來的?
“你老實說,你到底是誰?”蕭珩沒了耐心,眼神兇狠地瞪著那女子,里面全是她不老實交代就掐死她的兇焰。
“我,我叫陸曼兒,家住牛口銜村,是紫苑姐姐把我接過來的。”女子害怕地縮在床沿,聲音斷斷續續的,不過蕭珩還是聽清了。
陸曼兒,牛口銜村?很好!
他磨著牙,剛要叫人把陸曼兒給帶下去,忽然又想起來,陸清雨就是牛口銜村的,這個陸曼兒,跟她有什么關系?
“你跟陸清雨,是不是一家的?”他記得之前叫人打聽過,鄭氏嫁的那個人雖然死了,不過還有個兄弟,那兄弟家也有個女兒。
陸曼兒趕忙小雞啄米般點頭,“我跟陸清雨,是堂姐妹。”
原來如此!
余紫苑這是找來一個鄉下丫頭來惡心他的?
哼,就算她沒本事把人送進東宮,但她肯定有這個心思的。
很好!
他勾唇冷笑,半瞇縫著眼睛,沉聲喊人,“來人!”
門外進來兩個小太監,垂首靜聽吩咐。
“把這個女人關起來。”他錯身讓開,就見兩個小太監如狼似虎地撲向陸曼兒,沒有任何遲疑。
陸曼兒嚇傻了,當初余紫苑進京把她也帶著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從此麻雀變鳳凰了,又聽余紫苑說,她不想嫁給太子殿下,陸曼兒還自告奮勇說自己可以給她分憂解難的。
當時余紫苑還瞧不上她一副眼熱心熱的貪婪嘴臉,她還怕余紫苑把她送回去的,誰知后來竟然真的美夢成真,余紫苑還真是仗義,讓她嫁給太子殿下。
從此后,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了。
可太子殿下卻翻臉不認人,讓人把她關起來。
即使心里跟火炭一樣,她也知道這鐵定不是好話。有哪個太子妃是被關起來的?
她嚇得忙跪下猛磕頭,“殿下饒命,饒命啊,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您要找,也要找紫苑姐姐。”
“閉嘴!”蕭珩看不得這么個女人在自己面前哭求,本來化了濃妝還能入眼,這么一哭,整張臉紅紅白白一片一片的,跟鬼一樣,看得他更惡心。
他一聲吩咐,兩個小太監就手把大紅蓋頭塞進陸曼兒嘴里,把她給拖出去了。
蕭珩這才捏著額頭頹然坐在喜床上,看著那滿眼的紅,怒火沖天,一把撕爛大紅的帳幔,往前一擲,恰巧那帳幔一角碰到喜燭的火苗,頓時就燒起來。
天干物燥,又是易燃的布料,那火勢蹭蹭往上竄,竟把整張床都給燒起來。
蕭珩驚慌失措地往外跑,喊人來救火。
等火滅了,他的寢宮已經滿屋狼藉,哪里還有點喜房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看著還冒煙的屋子氣得跳腳,諸事不順,連他大婚都是這么個模樣,將來還有好日子過嗎?
明日一早,按照規矩,他還得和太子妃去給皇上皇后請安,不見太子妃,該怎么交代?
這個時候,他想起余紫苑來。這個女人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能把皇上皇后應付過去呀。
如今太子妃易人,余紫苑不見蹤影,這事兒不能全壓在他身上,既然她不仁,別怪他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