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兒驚恐萬狀。
“噓。”嬋夏比了個噓的手勢。
“雖然我們彩凝武藝高強,能夠保證沒有人偷聽,但這樣的事,總歸是低調些好。”
“你怎會,怎會——”周沫兒驚得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以為自己給自己下毒的事兒,神不知鬼不覺。
就連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
嬋夏怎么會知道的?
“掌管獄事,總少不了要問個犯事動機,你服毒的目的便是要把讓你父王懷疑到張氏頭上,可你卻忽略了,張氏沒有毒害你的動機,張氏毒你母妃,是怨恨她奪了自己的兒子,可她沒有理由毒你。”
郡主是金枝玉葉,可終究是個女人,早晚要嫁出去。
毒死郡主,對張氏沒有任何好處,還會引來懷疑。
“僅僅是這個?”
嬋夏笑而不語。
當然不止是這個。
“你母妃中的毒與你中的毒有相似之處,卻又不完全相同,這種慢性毒我是沒有辦法解的,不過我猜,毒性需要長期累積,你現在懸崖勒馬停止用藥,還是來得及的。”
“來不及了,這毒會上癮,停下就渾身難受,必須要加大藥量,直到身體衰竭而死,我從用藥那天起,便猜到了自己的結局,左右不過是黃土白骨,找我母妃團聚罷了。”
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搭在周沫兒的肩上,那暖暖的熱度透過衣料傳遞給周沫兒,讓她冰凍的心漸漸變暖。
“意志可以創造奇跡,你只要熬過戒藥的前倆月,去掉藥癮,再配合我給你的藥壓制毒性,活下去的概率還是很大的,若是能提早找到解藥,假以時日以正常人的姿態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前世的周沫兒便是被督主捆在椅子上,熬了倆月去掉了藥癮。
不過毒已入五臟六腑,想要根治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維持。
這一世,周沫兒中毒期限較短,希望還是很大的。
“我做不到的,活著太累了...”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周沫兒捂著臉,驚詫地看著嬋夏。
嬋夏收回手。
“替你母妃打的,娘娘寧愿選擇這樣的方式自殘,便是要讓你努力活下去,就算是再苦再難,你也要堅持下去,周沫兒,你可曾背過《蓼莪》?”
周沫兒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還從未有人打過她,嬋夏是頭一個。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嬋夏幽幽的聲音,念著父母對子女最深沉的愛意。
“或許在你心中,你母妃不在,你父王又對你不聞不問,你覺得自己無父可依,無母可靠,不知該如何生存下去,你可曾想過,你母妃對你的養育之恩,猶如蒼天浩蕩,她知自己已無生還希望,便設計了這么個局,只為了讓你活下去。”
嬋夏娓娓道來,周沫兒的眼淚如珍珠般簌簌掉落。
嬋夏的每一句,都戳痛了她的心。
“娘娘用她余數不多的性命,替她最愛的女兒掃清了障礙張氏,卻掃不清她女兒心底的哀愁,若你真就這么死了,你有臉面對娘娘嗎?”
“娘!”周沫兒捂著臉放聲大哭。
最愛她的那個人已不在人間,這苦寒的世間,終究是要她一個人面對。
“就算是再痛苦,也要走下去,就算是在絕望,也要等待明天,在你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前的每一天,都要讓自己活得有意義,因為你的路,是最愛你的人用血鋪就而成。”
嬋夏留下兩瓶藥,轉身離開,周沫兒只聽嬋夏的聲音越來越遠。
“當你覺得人間不值得時,便去繡樓坐坐吧,看看你母妃留給你的那些山石畫,坐在她生命最后彌留的地方,你想著她,她便不會消失,永遠與你同在。”
彩凝拎著巨大包裹跟在嬋夏身后,心里有好多不解想問。
這案子就這么...結了?
總覺得哪兒不太對。
“夏姑娘,王爺有請。”
佟守備帶著一大堆侍衛進來,將嬋夏和彩凝圍在其中。
“案子結了,我也該走了,有什么事,讓他找我師父去。”
“夏姑娘,請!”佟守備不肯讓步,嘴上說著請,但眼神里的殺意卻是呼之欲出。
“卸磨殺驢?”嬋夏輕扯嘴角。
還真像是魏王那個巨大的渣滓會做的事。
佟守備已然不是初見時跟嬋夏滔滔不絕的模樣,此時的他,不過是聽命行事的殺器,魏王指哪兒他便打哪兒。
“請!”佟守備抽劍對著嬋夏的咽喉。
“回去告訴魏王,他的這份‘盛情’,我記下了。還有——”嬋夏用兩根手指夾著劍尖,向邊上偏了偏。
“我非常不喜歡別人用劍對著我,下次有機會再見,記得別再犯渾了。”
佟守備握劍的手挪了挪,掌心有汗沁出。
他眼前的姑娘儼然是知道他們的來意是什么的,卻沒有半點驚惶。
拿著劍的人惴惴不安,手無寸鐵的姑娘氣定神閑。
“放她走。”周沫兒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郡主,王爺有令——”
“放肆!”一個茶盞從屋內扔了出來,嬋夏順手接住,放在呆如木雞的佟守備頭上。
佟守備滑稽地定格,倆眼向上看,好像翻白眼。
“別惹郡主,良言忠告。”
說罷,手指放在唇畔吹了下,任天堂聞聲奔來,嬋夏翻身上馬,轉身對著屋里朗聲道:
“后會有期了,郡主。”
“仔細點,別死了。”周沫兒帶著鼻音的聲音傳來,嬋夏哈哈大笑。
她這小生活有滋有味的,還真舍不得死。
“郡主,五日內別出院,府內無論發生什么都莫管。”嬋夏喊完便帶著彩凝揚長而去。
她早就猜到魏王這小肚雞腸的要收拾她,早有準備。
眼看著嬋夏主仆離去,佟守備想追又忌憚郡主,只能親自回稟魏王。
“王爺,要派人追嗎?出了府,郡主看不到的。”
魏王攤開手,信鴿落在掌心。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折她翅膀,全族遭殃
魏王雙手用力,無辜的信鴿被遷怒,斷了氣。
“放她走。”
他不過想略施小懲,嚇唬那沒規矩的丫頭一下,順便跟于瑾開了個玩笑,這小氣的家伙便威脅要滅他全族。
好一個護犢子的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