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卿相

第168章 何為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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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陽縣,一位莊稼漢子跪趴在地上,請求中陽縣令派官兵救人。所跪之地,皆被泥水糊濕。

“青天大老爺,俺們全村的人都被困在山上,只有俺一個人逃了出來。還請大老爺救救俺們。”

“之前讓你們防汛,你們怎的不準備?”中陽縣令不答反質問。

內心則焦急萬分,他也急啊。上面早就發了防汛文書,只他沒當回事。

一是州里傳信之人神色輕松,態度和緩,仿佛沒當回事。

二是從來沒有人預言過洪水,他以為只是蘇大人為了政績而口嗨。

現在怎么辦?別的縣都準備了,就他縣出了這樣大的事故。若洪水退去,計算功過時,他面臨的只有被貶。

“大人,救人要緊。”

村夫還跪著,一旁立著的師爺著急催促,“現在不出發,則為時已晚。”

經他提點,縣令一拍腦袋,“快快,叫上人,趕緊去救命。”

而同樣的事也發生在木陽縣,當洪水來襲,百姓們背著米面、被子等物,慌慌張張往山里跑。

不同于中陽縣那群沒得到通知的百姓,木陽縣百姓是得到通知而沒當回事。

如今被困山里,眼看著水勢猛漲。六神無主之際,一位老婆子神神叨叨,期望天神下凡,救助他們。

哪里來的天神?

真有天神為何任由洪水爆發,而不提前阻止?

可見若有那天神,也是個心腸硬的。

盼望著,祈禱著,好像還真有用。天快黑時,水對面來了一群官兵。眾人心下大喜,趕緊求官兵救人。

“咱們是惠興知縣林大人派來的,”為首的官兵吼道,他身后赫然站著一位相貌清秀的綠袍年輕人。

不是林舒立是誰?

“你們是怎么防汛的?”官兵還在吼,“你們縣令大人沒說不要往山里跑?遇險要用鮮艷顏色提醒,便于解救。要不是我們大人眼睛尖,剛好在這附近,你們都等著淹吧你們……”

官兵絮絮叨叨,也不管對面聽不聽得見,自顧自說著。

他今日實在惱火,明明前頭七八天就發布了公告,有些百姓就是不聽。

等出了事又求神拜佛等著人去救,盡給他們找事兒做。

偏自家大人也是個活菩薩,明明管理好了惠興百姓,還要給別的縣收拾爛攤子。

別的縣令還不領他的情。

這倒霉催的。

“大人,他們被困在山上,現在如何救?”隊友見怪不怪,想來早已習慣那人罵罵捏捏。

林舒立想起小時候蘇希錦告訴他的話:“山洪發生時,山林并非是最好選擇。水易造成土地松軟,引發山體滑坡。”

“若被困山林,如何解救?”

“找最近最穩之處,拋繩索,固定兩端。若繩索不夠,可以人力在淺灘區充當。安撫百姓,穩定民心,拋棄身重之物,借助浮力……周圍有樹,可緊抱樹干,一定要齊心協力,撤離時老幼優先……”

林舒立回神,沖官兵頭子道:“庚子,別罵了,先安撫百姓。”

又吩咐周圍人,“找離山上最近之地,最好有樹……”

暴雨仍在下著,原先的帳篷和破廟已經不夠百姓落身。有錢的人進了城,住店打尖,總歸舒適安逸。沒錢的自然來了官方安置區,可惜難民太多,安置區明顯不夠。

為了爭奪一方之地,許多百姓聚在一起,打架斗毆。

“大人,城頭破廟里的百姓又打了起來。”

“讓治安隊去管便是。”

許多縣傳來洪水消息,蘇希錦伏案,將這些縣勾勒出來,判斷受災面積。

別人或許還在擔憂洪水,著急救人。她卻已經在構思災后重建和時疫防控之事。

報信的官兵為難,“恐怕得大人親去一趟。”

蘇希錦詫異,“為何?”

百姓又分不清大小王,見著穿官服的人就認慫。何需她去?

來人低頭,艱難開口:“是烏衣教。”

蘇希錦擰眉,看了看手里未完成的規劃,問道:“范大人和幾位參軍呢?”

“幾位參軍說找范大人,范大人昨夜淋雨,感染了風寒,讓來找大人。”

蘇希錦咬牙,有功就搶,遇事就推,還真是他們的做事風格。

遲早換了他們,組建新的領導班子。

在官兵的帶領下,她來到城中破廟,便見許多百姓抱胸淋在雨里,女人護著小孩,男人護著妻子。狼狽又可憐。

而治安隊的官員想管又不敢管。無可奈何之下,見著蘇希錦冒雨前來,如獲救星。

蘇希錦心有滔天怒意,仍不顯于色。

“蘇大人。”

“大人。”

“蘇大人。”

百姓濕漉漉跟她打招呼,殷切而期望。

蘇希錦明知故問,“你們為何不進去?”

眾人安靜閉嘴,目光一致看向破廟。

她便轉身踏進,只見里面空蕩留有一半空位。

一群男子躺在稻草中,右臂皆綁著顯著的烏絲帶。男子群中又有女人橫躺,嬌笑不跌,淫語陣陣。

“這里是烏衣教之地,進來先買烏絲帶。”

聽見后面的腳步聲,其中一人頭也不回吼。

“本官倒不知,這里何時成了你烏衣教的地方。”

蘇希錦冷笑。

那群人慣會看臉色,心感不妙,起身訕笑,“大……蘇大人,外面下這么大的雨,您怎么來了?”

“本官不來,怎會親眼見你烏衣教欺壓百姓,行事乖張霸道?”

“這都是誤會……”還要狡辯。

蘇希錦自然不理,對隨從道,“將他們全部丟出去,你們既是烏衣教的人,自該找烏衣教去。”

好個烏衣教,她想維穩,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倒不識好歹,得寸進尺,上趕著送人頭。

既如此,別怪她不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安頓百姓,細心安撫,打濕的草自然不能用了,他們周身濕透,恐怕還得換衣裳。

廟里擁擠不堪,空氣混濁,人聲嘈雜,蘇希錦心中盤算著新地方。

別說,還真讓她給想著了,“地方狹窄,人多不置,本官記得州府外面有個空倉。讓人去打掃出來,安置百姓。”

“大人不可,”恰說完,身后驀然傳出一道聲音。

轉頭一看是鄒大人趕到了,他滿臉賠笑,“大人,那個是蔣家的。”

不說蔣家倒好,說起蔣家蘇希錦就來氣,“怎么?蔣家花錢買了還是蓋了他蔣家的章?”

“是蔣家自建。”

蘇希錦拊掌稱贊,“如此正好,方才有一大伙烏衣教眾無家可歸,這不有現有的空地嗎?”真是瞌睡遇到枕頭,合了心意。

鄒大人尷尬,又聽她道:“蔣家平時保護費收得好好的,不會連空著的房子都不給自家兄弟安排吧?”

“這下官如何知道?”鄒大人開始推卸責任,“下官與蔣二爺并不熟悉。”

蘇希錦拍斷,“聽著,城外不遠處有個空倉,可安置數百上千人,凡有烏絲帶的,優先前往空倉。放心,你們買了烏絲帶,都是兄弟,蔣家不會為難你們。”

說完就將這個消息散發到州內外,又讓隨從帶著領著百姓過去。完全不給鄒大人反應的時間。

瞧這,壓力不就小了嗎?

“蔣家安置這些百姓,也算功德一件。”她笑說。

鄒大人還能怎么辦?唯有點頭附和,眼里散發著詭異光芒。

鳳仙樓,“什么?她把人引到那邊去了?”蔣二爺驚臥而起。

“鄒大人是這樣說。”來人忐忑。

“趕出去!都趕出去!”

“不可,”懷里的女子按住他的手臂,衣衫輕薄,雪肌半露,聲音曼妙。

“雪娘,為何不可?”

蔣二爺捉起柔若無骨的手,低頭親吻,“要知道那倉庫可不是一般之地,萬一被人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她既說買了烏絲帶的教眾進去,二爺將人趕出來,以后誰還會買烏絲帶?”雪娘柔聲分析,“二爺莫要中了她的挑撥離間計。”

蔣二爺一想,確實如此,“可那倉庫……”

“圈起來,加派人手,不讓他們往外走。”

“還是雪娘聰明,不枉二爺我寵你。聽見沒有,還不快去辦?”

后半句是對那報信之人說的。

“奴家哪有蘇大人厲害,”雪娘嘟嘴,一把推開他,“奴家聽說二爺邀請蘇大人好幾回了。”

“吃醋了不是?”二爺就喜歡她這妒婦樣,只覺得身子骨都軟了,“不過是看在她的官身上,你想想,若得了她,整個惠州不就盡在掌握之中?你放心,無論怎樣,你都是二爺心頭寶。”

男人都一個賤樣,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雪娘心冷,她倒要會會這個蘇大人。

百姓濕答答窩成一團,飲食不定,人口密集,若有個傷寒感冒,就得傳染一群人。

蘇希錦心中擔憂,嶺南條件太差,她能調動的資源就那么多。

不比時疫,洪災中百姓最大的問題是救助和安置。一旦得到安置,遠離性命之憂,愿意解囊相助的人就少了。

況解囊相助是情分,官府負責才是本分。說到底還得官府想辦法。

施粥、提供醫療,安撫人心,防暴動,防時疫。然遠遠不夠。

“這個問題,你找我呀。”

玉華公子從容而來,明明暴雨狂風,他身上愣是找不到一處濕潤。

“你有何辦法?”蘇希錦瞥了他一眼,“空出房子,價高者得?”

“嗨呀,這不為了劫富濟貧嘛,”完全沒有一點趁火打劫的心虛,果然是火里走刀里滾的男人。

“趕明兒我就讓人在各處架粥棚,”黛紫色牡丹華袍與簡陋的破屋中格格不入,“再幫你給城中富戶透個信,放心,有我為先,他們不敢不跟。”

哪家老爺在外面養了小,哪個貴婦底褲什么顏色,他都能給人扒得干干凈凈。

“倒也不必,”蘇希錦搖頭,“憑自己的本事賺錢吃飯,積累財富,想怎么花在他們自己。”

玉華公子微微一愣,眼里閃過奇異的光,他看著她,“我以為你們這些當官的,巴不得讓富人掏錢。”

“我也想啊,”蘇希錦頷首,微覺可惜,“可三觀不允許。”

無論哪個階級,想要維穩,平白無故壓榨富戶都不是一個好的做法。

“何為三觀?”

“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蘇希錦聳了聳肩,“不跟你扯了,本官還得讓醫署備姜湯。”

“我有馬車,送你一程。”

“不必了,”有男聲說,“姜湯來了。”

蘇希錦轉頭,就見憶塵端著姜湯過來,頭發凌亂,“夫人做了許多,大人且先喝一碗。”

“你怎么來了?”蘇希錦皺眉,忙將他拉到身后擋著。

此地人多嘴雜,焉知沒有烏衣教的人?

她還沒弄清他身世之謎,說不得是張王炸。若被烏衣教截胡,不白養著他了?

這話聽在兩人耳朵里,卻有了不同見解。

玉華公子細長的眉毛一挑:韓大人聰明一世,后院起火啊。

憶塵心下溫暖,“沒有人看見,就是看見了又如何?不還有大人嗎?”

蘇希錦搖頭,“本官可沒那么大能耐,若非你……自己的命自己珍惜。”

京都,韓府。

近日的信息收到,韓韞玉展開,一目十行,飛速瀏覽。

“救了一男子,甚密……與玉華公子相交密切……”

雙眉蹙緊,心底漸沉,酸漲疼痛。果如他所料,師妹一旦獨立就得放飛。

那玉華,嘁,真是不死心。

接著往下讀,“惠州水災,蘇大人率兵親臨前線……”

水災?

是了,如今正值汛期,惠州曾有水災記載。餓殍千里,莊稼盡毀,她又是個躬先表率的性子。

酸脹轉化為心憂,一封信讀下來,心情一波三折。七上八下,真讓人不適。

房門敲響,凌霄未進去,“大人,宮里傳來消息,惠州八百里加急,洪水現世。陛下命大人盡快進宮商討相關事宜。”

小心折好書信,他站起身,“備車。”

福寧殿,熟悉的格局,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神情。

周武煦一如既往,穩坐龍椅,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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